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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文 / 夏妍

    「你曾經在他的臂彎中醒來嗎?那是一種很幸福的感覺,你體驗過嗎?分手這麼多年,我發現自己還是忘不了這種幸福,我來的目的,就是想要回這一份本來就應該屬於我的幸福。」

    臂彎?她從來就只知道他的大掌很溫暖……為何她要在陸天雲的臂彎中醒來?難道……紀悠的臉色倏地刷白。

    「知道我們曾經擁有的關係了吧!」宋柔安仍舊帶著笑臉。「看你的表情,應該不曾有過,原來是我想太多了,你們的關係並不如我想像中的深刻。」

    原來這就是大人的世界……原來,感情的世界,她想得……太完美了。

    在那雙大掌中,她以為自己會是惟一的,幻想著這會是一份無瑕的愛,但是事實卻是——曾經有個女人,也分享過陸天雲的愛。她,紀悠,只不過是一個晚到者,她得到的,原來並不那麼的完完全全……

    不該跨出這一步的,至少,不跨出去,她只是個躲在貝殼中的孤獨人,但是跨出去了,她卻只能滿身是傷……原來,美麗無瑕的故事,真的只存在於童話中,不屬於這個真實世界。

    第九章

    「小悠,你怎麼可以沒交代一聲就離開陸家?而且還平白無故失蹤了十幾天。現在回來了,也不打一通電話給陸天雲,你這樣子做,他會很擔心耶!」

    紀晴賴在妹子身邊,努力扮演著勸說人的角色。

    「好嘛,打一通電話給陸天雲報平安嘛,好歹他為了找你,翻遍了全台灣,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放下手中一疊資料,紀悠面無表情地看了紀晴一眼。

    「小悠,好啦,打通電話給陸天雲嘛,打一下又不會死。」

    「我不打你也會打。」昨晚她半夜踏進門,紀晴一定就打電話通知陸天雲了。

    「別這樣嘛,有什麼事不能解決!何必半夜提著行李,走著山路離開陸家!」

    「你想知道的事,在我還沒回來以前都已經知道了。」紀悠兀自填寫著資料。

    「嗯……也是啦,陸天雲都已經向我說明事情的經過了,但是小悠,一個過去的情人對你的打擊真的有那麼大嗎?」

    「我不想談。」

    「小悠,你不能老是那麼任性!」紀晴刻意板起臉蛋,拍了一下桌子。「你總是只考慮到自己的心情!對那些你不打算有交集的人就罷了,為什麼連一個這麼愛你的人,你都可以這樣無情地對待他?」

    顯然紀晴的忿怒對紀悠並沒造成影響,因為後者只是端起了咖啡,走到窗邊眺望著遠方。

    「小悠,你不說話我們今天就這樣耗著,反正班我也懶得去上了,要比耐性我不會輸你。」紀晴生氣地蜷起雙腿,擺出一副要長期抗戰的樣子。

    其實,她心裡完全沒有把握紀悠願不願意開口說話,因為她這個妹子視人於無形的功夫實在太到家了!她出生就注定是個藝術家,長期沉浸在音樂裡的生活,讓她沒多餘的時間去顧及到現實生活的層面,只要一彈起琴,她的世界就只有琴聲,再也無它物。直到十七歲的家變後,紀悠才算真實的踏進了現實的世界;然而,踏進的時間畢竟還是太短了,對於這個世界,紀悠還是太嫩了。

    「紀晴,你為什麼會和高大哥結婚!」

    「……」沒心理準備紀悠會這麼快就開口說話,紀晴一時無法反應。「當然是因為愛他呀!不然我嫁他幹嗎?沒事去虐待自己哦?」

    「什麼是愛?」

    「對於愛我有自己的定義,可是我不能給你我的答案,因為這完全沒有意義,你必須自己去尋找你的答案。」

    「是不是每段愛情都無法避免瑕疵?」

    紀晴無奈一歎,皺眉考慮了許久,終於開口:

    「小悠,你大概還不知道從小到大當你彈琴時,媽媽最常說什麼話吧?」

    她彈琴時,是完全進入另一個世界,在這個過程中,她當然不知道旁人說了些什麼。紀悠搖了搖頭。

    「媽媽總是說:『小悠跟我好像。』小時候,我以為媽媽的意思是你長得很像她,可是愈長大,我才發現媽媽說的是另一層意思。最後一次全家聚在一起聽你彈琴時,媽媽握著我的手,對我說:『為什麼小悠要那麼像我?』那時我才明白,媽媽一點也不希望你像她,因為她怕你會步上她的後塵。」是啊……她跟媽媽太像了,太執著完美了。在藝術上是,連人生觀也是,她受到母親的影響太大了……難道人生中沒有所謂的完美嗎?包括愛情也是?

    「小悠,你不能因為陸天雲的感情路上有『過去』,就否定他的『現在』,最重要的是,你並不是不喜歡他。為了他的過去而放棄你們的未來,你認為這樣值得嗎?」

    「這些我都想過,但是理論不能做到時,也只是理論而已。」就像媽媽一樣,明明知道本身性格可能會讓她走向悲劇,但卻無力扭轉。「她說……宋柔安說,她曾經在陸天雲的臂彎中醒來。」

    「厲害的角色。」宋柔安一定是一眼就看準了小悠的單純和潔癖,否則不會從這個問題切入的。「紀晴,你在和高大哥……」

    「有啊,我們在結婚前就有肉體關係了,而且還是我主動誘惑他的喔,事後故意哭著要他負責。」

    紀悠訝異地回頭,雖然早就知道紀晴很奸詐,不過卻沒料想到她竟然奸詐到設計了高大哥。

    「幹嘛這樣看我!我們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自己願意給我誘惑的!」紀晴嘟了嘟嘴。「肉體關係和心靈層次不是絕對的正比,如果兩者之間可以劃上等號,陸天雲和宋柔安也就不會分手了。」

    她是不是把一切都想得太完美了?雖然告訴著自己,別去相信這世界上還有王子和公主的故事存在,但在內心深處,她還是無法完全否定,還是存著冀望。所以當愛情出現時,她也渴求著屬於童話的完美。

    「沒有煩惱也就不會成長了。」唉,她這個姐姐難得有機會扮演姐姐的角色,可惜的是,讓小悠迅速成長的人卻不是她,而是陸天雲。

    「紀晴,你該去上班了。我想要在出國前到山上看看媽媽。」

    「出國?!」

    「我打算出國專心攻讀音樂。」不論到最後她和陸天雲之間的決定如何,這是她一定會走的路。「雖然我會捨不得——」小悠也更是的,完全不給她心理準備。「不過我還是會支持你。但是出國前,你必須理出一個答案。」

    她當然會給陸天雲也給自己一個答案,否則她永遠只能活在逃避的世界中。但究竟她要給陸天雲什麼樣的答案?她根本無法克制性格中潛在的因子,這樣的她,和陸天雲在一起真的幸福嗎?如果未來會以分離收場,是不是在來得及以前就要縮手?這樣……是不是就不至於造成雙方永遠的痛了?就像母親和父親一樣,一生一死,卻都同樣以「痛」來結束?

    ***

    獻上一束白玫瑰,紀悠失神地佇立在墓碑前,腦海中不斷浮現種種矛盾的問題。

    蒼翠的綠葉,被風吹得婆娑起舞,原本就陰霾的天空,在幾片烏雲聚攏後,竟下起絲絲的小雨。直到被雨點滴到後,紀悠才猛然自失神中清醒,無奈地望著落雨的天空。

    台北還是那麼愛下雨,就像她的心情一樣,不是發洩式的傾盆大雨,而是陰暗的綿雨。如果能夠一次發洩完,還算痛快,但最常見的是,總是一陣一陣地落著雨,苟延殘喘地下著,揮也揮不盡陰霾。

    頭頂上忽然有傘罩住,阻擋住了逐漸變大的雨勢。

    ……還是遇到了,她早知道的,來墓園,碰到父親的機會太大了。也許,她心裡也想再見父親一面。

    「淋雨對身體不好。」紀伯平在紀悠身後站了許久,一直不敢上前和女兒相見,但轉大的雨勢,讓心疼女兒的一顆心戰勝了掙扎。

    紀悠並沒有推開傘,也沒掉頭就走,只是沉默地望著母親的墓碑。父女兩人,在雨中靜靜佇立著,沒有言語的靜謐世界,彷彿只剩下雨聲。

    「小悠——」

    「那束紫玫瑰是爸爸送的?」紀悠抬頭看著紀伯平,手指著墓碑前一束半枯萎的紫玫瑰。

    媽媽一向只愛白色的花,以前屋子裡的花,最常見的就是百合和海芋,就像她的畫作一樣,總是以淡色為主調。

    「……不是。」紀伯平顯然對女兒願意叫他一聲「爸爸」而感動不已,老態的臉上,有著暌違已久的欣慰。「認識你母親的人,都知道她只愛白色;那束紫玫瑰,是陸先生三天前到墓園時獻上的。」

    陸天雲?他為何會來母親的墓園?

    「我也是在這裡認識陸先生的,只要回台灣,陸先生都會到這裡獻花,我也數不清到底有多少次在這裡遇見他了。」

    他每天都會到芯寒的墓園,和她講講話,為墓園除除雜草,起先還以為陸天雲只是她的畫迷,後來才知道小悠竟待在陸家。看到令自己心疼的女兒能待在這樣一個男人身邊,他著實寬心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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