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夏妍
她不信在這種情形下,有任何人可以繼續。紀悠好笑地看著平常坐鎮公司,頗具威嚴的紀晴,在當新嫁娘時緊張的模樣。
「你不是把兩隻戒指都交給高大哥保管了嗎?」
「啊!對喔!我要趕快去要回來!不然到時拿什麼交換?你們繼續吧!」她對陸天雲猛眨眼睛。「不過別忘了放小悠去彈琴,我可不希望我的結婚進行曲沒人彈奏。還有啊小悠,出去前記得補個口紅,不然大家會胡亂猜測的。」
「紀晴——」紀悠翻了個白眼。
「記得要開開心心的。」紀晴頑皮的表情忽然轉為正經。「爸爸今天也會來。」
紀悠只覺得心情一下子蕩到了谷底,紅潤的臉色,瞬間轉為鐵青。
一隻大掌,適時地握住了她的手,她的肩膀,也被緊緊地握住,一股安心的甜蜜,暖暖地流進了心底,她對陸天雲露出堅強的一笑。
***
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彈完結婚進行曲的,也不記得自己在乍見到父親時,是以什麼樣的表情面對他,她惟一知道的,只有陸天雲的大掌,自始至終都緊緊地握著自己的手。
「到家了,還發什麼呆?」
家?陸家算是她的家嗎?以前她曾經擁有過一個美滿的家,但是卻在一夕間破滅,她現在還能再擁有一個全新的家嗎?
「下車了,別太常發呆,容易變笨。」為紀悠打開車門,陸天雲伸出了大掌。
她略為遲疑,最後還是把手放到了他的掌間,心底渴望著這一雙溫暖的大掌能夠陪伴著自己,直到永遠。
「少爺!有客人!」王媽和王伯匆匆忙忙地步下了台階,乍見到牽手的兩人時,兩人的臉上同時閃過了愉悅的表情,但卻又在瞬間凝重了起來。
「誰來了?」她的小手總是冰冰冷冷的,總讓他忍不住起了憐惜之心。
「少爺,如果你不想見她,我們馬上請她走。」
是什麼樣的客人會讓王媽如此尷尬?紀悠不解地望著敞開的門扉處,逐漸放大的人影。
「見面三分情。」陸天雲看清來人後,聳了聳肩。「而且現在請人走,也太晚了。」
只見一個身穿高級套裝,身材高挑的女子,帶笑的迎了上來;一頭柔順的長髮,隨著晚風輕曳,出眾的臉蛋上略施淡妝,笑容甚是甜美。
紀悠沒來由地掙脫了被握著的手,在陸天雲詫異地回頭之際,她看到了他眼底的不解與失望。「天雲,好久不見了。」女子走到了陸天雲面前,笑得更為甜美了。
敏感的心,讓紀悠在見到女子出現時就發覺女子和陸天雲的關係與眾不同,一股不安迅速將她淹沒,她防衛性拉開了和陸天雲的距離,直直地望著兩人。
「好久不見,柔安。」陸天雲禮貌性地伸出了手,而來人卻意外地給了他一個大擁抱。在訝異中,陸天雲一向閒適的俊臉閃過了擔憂,遠望著紀悠。
「我們有三年沒見面了吧?我還記得最後一次見面是在倫敦召開的建築會議裡。」輕輕柔柔的嗓音,散發著一股女性獨有的魅力。
「是嗎?我記不太得了。」
「我一直在意著你的消息,今年你又得了一堆獎,做人別這麼霸道,有時也該把機會讓給別人嘛。」
「要會是自己爭取的。」他看見紀悠愈退愈遠,彷彿在尋求安全感似的退到了王媽身邊。
那丫頭,在害怕。追求完美的個性和當年的傷痛,太根深柢固了,一點點的風吹草動就會讓敏感的她感到不安。
「早知你會這麼出色,當年就應該仗著我是你初戀情人的優勢,牢牢地綁住你這個金龜婿。」宋柔安自我調侃道。
初戀情人?紀悠頓時覺得五雷轟頂,一股無名的刺痛像利刃般直撲她的胸口。腦中只覺得嗡嗡作響,在作響聲中,她想起了父親寧願辜負母親的深情,背叛了婚姻和初戀情人復合的景象,錐心的痛楚襲得她眼前一片漆黑。
「過去已成過去,多說無益。」
宋柔安的出現,勾起了紀悠的痛楚,他從她的神情中完全可以知曉,但……難道他就這麼不值得她信任?一個已成過去的初戀情人,如此輕易就可以打破他為了建立彼此信任所做的努力?
陸天雲的注意力自始至終都放在王媽身後的那個小女生身上,她是天雲的什麼人!以前她從來沒見過陸家有這位女孩。這樣呵護的眼神,是她未見過的天雲。
「這位是?」宋柔安主動走到了紀悠面前。
「紀悠,我的……」
「女傭。」陸天雲正想握住紀悠的手,卻因紀悠的話而僵立住了。「陸家的女傭。」
「女傭?」天雲的神態,在在顯示著女孩在他心中的獨特地位,而且她的氣質也不像……罷了,少了她,也許她來台灣見陸天雲的目的更容易達成。宋柔安堆起了笑臉。「原來是陸家的女傭。你好,我叫宋柔安。」
女人,有時寧願相信自編的謊言,也不願意相信自己的眼睛。
對宋柔安頷首後,紀悠再一次隔開了和陸天雲之間的距離,倔強地別過了頭。
「紀悠,看著我。」陸天雲板起面孔,一手掠住了紀悠的胳臂。
「少爺有什麼指教?」仍舊倔強地盯著地面。
「地上有黃金嗎?」這丫頭,連讓他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她就這麼不信任他?「抬起你的眼睛看我。」
「事情是用嘴巴交代,不是用眼睛。」
「紀悠——」
「可以麻煩紀小姐幫我把客廳的行李提進客房嗎?」即使是過去的情人,女人的虛榮心仍會希冀對方還愛著自己。「天雲,我想在陸家借宿幾天,你應該不會反對吧?」
他能說什麼?天色都已經這麼晚,他能不顧情面地把遠來的宋柔安趕出去嗎?已經結束的感情就是結束了,不可能再死灰復燃,宋柔安對他而言,就只是一位故人而已。
「少爺——我真的會被你氣死!」王媽火大地瞪了宋柔安一眼,不甘心沒看到少爺表白的好戲,移動起肥胖的身軀。「我去提行李,你們把話說清楚再進屋!」
「王媽,您年紀大了,這種事還是交給年輕的女傭比較好。」宋柔安笑看著紀悠。
默不作聲,紀悠對試圖阻止她的王媽聳了聳肩。
「紀悠——」
「沒什麼好說的了。」紀悠拒絕完,面無表情地走向了客廳。
沒有什麼好說了嗎?紀悠就這樣為他判刑了?陸天雲挫敗地佇立在原地,無奈一歎。
如果愛和耐性仍無法令紀悠信任他,他還能以什麼樣的方式讓紀悠願意信任他呢?在愛情中,女人容易受傷,但並不代表,男人就是鐵打造的,永遠不會被傷害……
「陸宅真大,天雲常回台灣嗎?」就在紀悠打開客房,忙著整理時,那抹足以令每個男人都心動的身影,不知何時竟出現在她身後。
紀悠看了宋柔安一眼,不願勉強自己露出和善之色,打開了空調,從櫃子裡拿出了被單。
「你看起來不像女傭。」
「就算像了又如何?」女傭也是人。
「我的判斷很正確。至少以你方纔的語氣,就不是一般女傭的態度。」宋柔安仍舊噙著甜甜的笑容。
她的笑容真的令她很礙眼、是真的礙眼,與她以前覺得陸天雲的笑容礙眼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你不喜歡說話,但是你的眼神卻能夠讓人一眼就明瞭你的好惡。」
這個女孩,好惡太分明,她甚至連虛假的賠個笑都不願意,現在這個社會還有這種人存在?
「我的笑容讓你不舒服?」每次她一微笑,紀悠的眼神就更冷,彷彿可以冰凍整個世界似的。
「你讓我全身都不舒服。」紀悠據實以答,不想說謊。
「你一向都是以這種態度對待天雲的嗎?」
「與你無關。」
「你們之間不只是主僕關係,我看得出來。你難道一點也不好奇,我這個舊情人登門拜訪的目的?」
她的眼睛雖然看著宋柔安,但是思緒卻飄得好遠、好遠。她想起了母親去世半年時,她獨自到山上祭拜的情景,她最不願見到的兩個人——她的父親以及父親的初戀情人,同時出現在母親的墳上。那女人跪在母親的墳前,而父親卻躲在遠遠的另一端,望著祭墓的初戀情人;直到女人離開了,父親的身影才出現,而她也在樹後足足等了兩個小時,等到父親離開墓園,才走出來。
她不懂,母親死了,他們不是可以遠走高飛了?為何他們又分開了,是良心的譴責嗎?如果當初他們作出背叛的行為時,就有了良心上的譴責,為何他們還要繼續這段脫軌的感情,難道他們以為這一切不會讓人發現?還是認為認錯了,就能得到原諒和救贖?
「你和天雲進展到什麼程度了?情人會做的一切,你們都做了嗎?」
「我不懂你的意思。」紀悠回過神,不解地望著宋柔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