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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文 / 夏妍

    「有空多到琴室走走。」跟在紀悠後頭,他不忘提醒。

    頭也沒回,她一副不想搭理的模樣。

    「沒有人疼愛的鋼琴,會暗自垂淚。」

    停下了腳步,紀悠以看怪物的眼神看了陸天雲一眼。

    暗自垂淚?紀悠的心彷彿被抽打了一下。這個男人,會瞭解樂器對一個愛樂人的重要性嗎?從他方才把小蜜蜂彈成那麼慘不忍睹,她就認定他是個音癡了,音癡也懂樂器的悲哀嗎?

    「既然不會彈琴,又為何要買?」沉默了片刻,紀悠終於開口。

    「買了自然有人會彈。」

    陸天雲頗有意味的一笑,將話語中寬大的想像空間留給紀悠獨自去思考。

    第三章

    為何媽媽這些日子總是暗地裡蹙著眉,連畫室也很少進去了呢?記憶中,媽媽是一個為了畫畫可以一整天不出畫室的人,為什麼這些日子來她進畫室的時間少了,卻把大部分的時間用來發呆呢?

    「小悠,你要的唱片找到了沒?我快餓死了。」紀晴催促的聲音打斷了紀悠的思考。

    「沒找到。走吧。」今天跑了三家唱片行,也夠累人了。

    「想吃什麼?姐姐今天發薪水,請你吃大餐。」

    「肯德基。」紀悠考慮也不考慮就說出口。

    只見紀晴臉部微微地抽搐了一下。「嗯……可不可以改換其它地方?」

    「麥當勞。」

    「呃……可不可以……」再改一下呢?紀晴賠笑著。

    「不可以。」她知道紀晴在公司的地位,也知道她想吃晚餐的地方不是福華就是晶華,可她根本不想去那種地方,因為老會遇到一些父親商場上的朋友,去了那裡反而會不得安寧。「紀晴,你走不走?」雖是問句,可是紀悠根本沒等紀晴的打算,自己先走向了停車場。

    紀晴只好垂頭喪氣,像個被欺負的小女人一般跟在紀悠屁股後面。

    忽然間,紀悠停下了腳步,望向一輛正駛離停車場的高級轎車。

    那輛車……好像爸爸的?

    高級轎車內,除了疑似父親的男人外,男人的身旁還坐了一個女人,但是因為天色轉暗,兩人的面孔都不甚清楚。

    「小悠,別擋住路嘛。」跟在後面的紀晴抬起一直垂著的頭,推了推紀悠。

    是父親嗎?有可能嗎?父親的生活一向很單純,不是公司就是家裡,不必要的應酬他一向是能推就推,就為了能撥出更多的時間陪伴母親;在所有人眼中,父親和母親是人人稱羨的一對,再也沒有人比他們更恩愛了……她是不是太多疑了呢?

    是啊!父親和母親是最相愛的一對,他們總是彼此尊重、彼此呵護,從小到大,父母的婚姻一直是她和紀晴羨慕的對象,父親和母親是最幸福的一對,她不應該懷疑的。

    當晚,彈奏完一曲,紀悠很快地抹去了心中的疑慮。

    她抬頭笑看正靠著琴,輕啜著咖啡的紀晴,以及肩並肩,正欣賞著窗外景致的父親及母親。

    一切看起來是那麼美好,是那麼幸福。她何其幸運,有一個溫柔的畫家母親,還有一個現在是企業家,年經時卻是小提琴家的父親;最難得的是,他們十分相愛,她是何等的幸運啊……

    但是……為什麼他們的身影卻逐漸模糊了呢?漸漸……變透明了……

    為什麼前一刻大家都還那麼幸福,下一刻圍繞在她身邊的親人卻都消失了?

    四周為什麼會起霧?為什麼偌大的琴室只剩下她一人?其他人都跑到哪去了?

    母親呢?父親呢?紀晴呢?為什麼琴室的燈光愈來愈弱了?只剩她一人……只剩她一人了……她的鋼琴,她最愛的鋼琴,為何她不敢伸手去碰呢?白色的鋼琴仍舊如往昔,為何她再怎麼努力也不敢打開琴蓋?

    「嗯……」一聲嚶嚀,紀悠掙扎地坐起身。

    是夢,她又做夢了。

    抱著枕頭,紀悠靠著牆,眸子望著窗外的下弦月。

    沒有血……今天的夢,她的白色鋼琴沒有湧上腥紅的血,她也沒有被困在血泊中。

    很孤單的夢……但總比被困在血泊中還要好。以前,她總是掙扎不出那些血,有時在夢中,甚至還感覺得到血的腥味和溫度,教她分不出是現實還是夢。

    今天,她只是孤伶伶地坐在鋼琴旁而已……只是孤伶伶而已。

    她今天,能碰鋼琴了……是陸天雲那傢伙所造成的改變嗎?他讓她碰了一年來她沒勇氣碰的鋼琴,所以她今晚的夢境才有所改變嗎?

    一年了,好漫長的一年……直到今天,在陸天雲的挑釁下,她才有勇氣再碰鋼琴。假使沒有遇到陸天雲,如果陸宅沒有鋼琴,再加上陸天雲沒有把小蜜蜂彈得那麼荒腔走板,她還要過多久才敢再去碰鋼琴呢?兩年?三年?十年?還是這一輩子都沒有碰鋼琴的勇氣了?

    凌晨一點了,紀晴應該還沒入睡吧?為了紀氏企業,她一向忙到很晚。她搬來這裡,還沒通知紀晴。紀悠伸手抓來了電話。

    「紀晴,是我。」雖然差了六歲,但是紀悠一向沒有稱呼紀晴為姐姐的習慣。

    電話那頭傳來了這種時間不該有的大嗓門。

    「嗚!小悠!你跑到哪去了?我都找不到你!你手機又不開,宿舍電話又老是占線,好不容易打通了,她們又說你搬走了,問也問不出來你搬到哪去了!我急得要死,跑去報警,警察又不理我,嗚……氣死我了。」

    警察不理,不會「抬」出名片嗎?紀晴一定是哭哭啼啼地跑進警局,連話也說不清楚,誰會理?

    「別哭了,我很平安。」雖然受不了紀晴愛哭的個性,但是聽到親人的聲音,總還是有一股暖意。「我連爸爸那邊都通知了耶,怎麼辦?」而且她還動用柔情攻勢,纏著未婚夫打算明天一早南下尋人耶。

    還能怎麼辦?打一通電話去說明不就好了。

    「以後我的事,你不用費心去通知他了。」

    「可是,小悠,爸爸很擔心你耶。他現在雖然住在山上,可是還是放心不下你,而且……」

    「紀晴,你再提到那個字眼,我馬上掛電話。」

    電話另一頭的紀晴反射性地連忙用手摀住了嘴巴。姐妹倆各在電話一頭沉默了好一會兒。

    「小悠,我不提,可是你告訴我你現在住哪裡,好不好?」唉!她這個做姐姐的,真的很沒身為長女的氣魄。

    雖然她們差了六歲,她大可對她擺出姐姐的架勢,可是從小全家人就對小悠疼愛得緊,她出生時,最興奮得莫過於她這個姐姐了,根本沒想過要凶她。再加上小悠四歲開始學琴,不到兩年,馬上就幹掉她這個學琴學了五年的人,父母當下決定放了她這個老是蹺鋼琴課的人一馬,她簡直感激小悠感激得要死。有一個音樂天才在家,那種光榮感,不是一般人可以想像的。

    「紀晴,我打電話來是想告訴你……我今天彈琴了。」

    電話那頭的紀晴愣了一下,聲音忽然哽咽了起來。

    「你……可以彈琴了?真的?!」

    自從家裡出事以來,小悠完全沒辦法去碰鋼琴,因為她根本彈不出快樂的曲子,對一個音樂人而言,無法詮釋樂曲的感情,無疑是一大痛苦。到了最後,她完全放棄了鋼琴,連看一眼的勇氣也沒有。

    「嗯。」雖然是在被挑釁的情況下彈的,但不可否認,她彈得很快樂。

    「你彈了誰的曲子?蕭邦?莫札特?韋瓦第?還是海頓?」

    「我彈了小蜜蜂、造飛機、妹妹背著洋娃娃,還有小毛驢。」

    「呃?!」小蜜蜂、造飛機……?這是世界新列入的名曲嗎?可她的印象中怎麼托得這些好像是兒歌?「呃……能彈就好!能彈就好!萬事起頭難嘛,你慢慢從四歲時的程度開始彈起好了,反正記得繼續彈就對了!」至少,這些曲子都是些快樂的曲子嘛!

    「嗯。」她還記得手指滑過琴鍵時的快樂感覺,如果真能繼續彈琴,那該多好呀。

    「小悠,你還沒告訴我,你現在到底住哪裡?為什麼說搬就搬?」

    「想搬就搬了。」

    「你自己去選了一架鋼琴嗎?」手腳真快!她們才三天沒聯絡。

    「陸宅的。」

    「什麼陸宅?你的意思是你住在別人的家?!小悠,你該不會是跟男人跑了吧?」

    「收起你多餘的想像力。」

    「那、那不然是怎樣?」

    「我住在這裡是用工作抵房租。」

    「工作?你在做什麼?」小悠名下可是有一筆可觀的財產哪!放著好好的單純學生不享受,為何要去工讀?

    「正當職業。」若講了,紀晴肯定受不了打擊。

    「小悠!快跟姐姐講!否則以姐姐的能力,馬上就查得出來!雖然紀家的錢很多,但是你也不可以隨便浪費啊,你只要跟姐姐說一聲,就可以省下一筆偵查費的。」

    天底下也只有紀晴會用這種威脅法了。

    「我在當女傭。」

    「嗄?你剛才是不是說了什麼?怎麼我好像聽到了女傭的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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