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裘琍
書文對這項計劃實在沒什麼興趣,但對這個熱情有餘、能力不足的秦秀佩小姐,倒是覺得很有趣。
她長得並不突出,但是細看之下挺討人喜歡,身材不錯,有一雙漂亮的小腿,不過跟芳笛比起來還差了一截。
他不禁暗罵自己,男人在打算未來前途時實在不該想到芳笛。
秀佩和一般大學生一樣,在談未來夢想時臉上就會閃閃發光,非常動人。可是極少考慮到現實的差距。
〞要我出那麼多錢由你們去搞,我有什麼好處?〞他老實不客氣告訴這個和他同窗四年,都沒像今天這樣長談過的女孩子。
她托起金邊眼鏡驚慌地看他。
他感到,眼鏡底下藏了一對好看的雙眼皮……〞當然有好處啊,我們會照持股的多寡分紅分利,只要公司賺錢,你賺的錢最多。〞
〞如果賠錢呢?〞
他略貼近身看她,她好像有點退縮。
〞做生意哪有穩賺不賠的。〞
〞有,如果我把錢留下來生利息,不就穩賺不賠了。〞他惡意逗弄她。
很明顯她慌了,眼鏡掉到鼻頭上,她尷尬地略略一笑。
〞但是那個是小錢,誰不希望錢滾錢,越滾越大。〞
他發覺她笑起來有一對明顯的笑窩。
〞我在想,既然賺的錢要分出去,我們為何不自己做老闆?由我來做老闆,聘請你經營策劃我的公司,這樣賺的錢全是我的了。〞
她楞了一下,一時難會意他的意思,接著很多複雜的風險問題跟著浮出檯面,她急著跟他分析,他卻不想聽。
〞反正我不想只做電腦一門生意,你若喜歡,就交給你去搞,但是我不玩合作關係,那是最麻煩的事了。〞
秀佩吞一下日水,很多心事不知從何說起。
〞你……信任我?〞
〞我們不是同學嗎?〞他笑著說。
〞可是你剛才說……〞
他打斷她的話。
〞如果我說我無聊透了,急著想找一個紅粉知己解除憂悶,你會答應跟我交往嗎?〞她傻住了。
他馬上灰心下來。
〞算了,算我無聊,我收回剛才的話,不過開公司的事你可以考慮。〞
〞不,不是這樣……我是說,你不是已經有了一個很好的紅粉知己嗎?我常常看到她……〞大概說急了,她有點嗆到。
他的精神又來了,為什麼大家看不到的事被她看到?難道他的預感沒錯,他老覺得這個女生經常偷看他。
〞是呀,我是有一個很要好的女朋友,這跟你有關係嗎?還是因為我有女朋友了,所以我們連朋友都做不做?〞
他咄咄逼人的日氣令她難以喘過氣。
說也奇怪,為何他覺得非常有自信,甚至能夠不考慮到對方的感覺……她屈服了,畢竟她窩在象牙塔裡太久了。
〞我曾經……曾經欣賞過你。〞她終於招供了。
他笑起來,非常得意地笑。
她整張臉都紅了。
〞你們女孩子實在很奇怪,一點冒險犯難的精神都沒有,事情還沒發生就先張開防衛盔甲,我真怕被我女朋友甩了之後,就再也交不到對像了。〞
〞可是我能感覺你女朋友很愛你……〞
〞拜託,別再談我女朋友的事,她雖然看起來很年輕,卻有一顆蒼老的心……說不提,結果我又說了,她的問題實在令我傷透腦筋。總之,我認為大家都很年輕,何必預設立場綁住自己。〞
她提一口氣說:〞如果你那方面沒問題,我當然願意當你的紅粉知己。〞
誰曉得她指的是哪方面呢?
不過這個看起來很認真、很嚴肅的女孩子,沒多久後跟他上床了。
但賴書文這次學乖了,上床之前先將立場說明清楚。
他跟秀佩講,他不能肯定是不是只愛芳笛一個人,但是身體的寂寞卻無法排解,他覺得她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等等狗屁話,問她這樣子還願不願意跟他在一起。
她願意。
他總算找到一個不計利益關係,不管未來有沒有保障,心甘情願為他犧牲奉出的一個女孩子。
果真秀佩排解了他許多寂寞,同時也紆解了他在芳笛那邊受到的挫折感。
他開始刻意逃避芳笛。
要躲一個女孩子,賴書文能說的理由太多,他忙著畢業考,忙著論文,忙著準備開公司等等,他暫時不想見到芳笛……***
往事一幕幕如刀在割……他想不透自己為什麼會那麼狠心對待深愛的女人?為什麼能找出那麼大的借口原諒自己的行為?
原來,就像一座山峰,人往上爬困難重重,住下掉落則是一瞬間的事。
他的良知已經掉入谷底。
他記得,有一次芳笛特地找到他住的公寓門口,他不想見她,讓室友騙她說他不在,那夭還下著大雨。
她沒有離開,從窗口看到她撐著雨傘站在樓下,那時風很大,雨也不小,她身上幾乎被雨打濕了,而且手上的小傘被風捲成亂七八糟,他就看著她,一下子忙著撿起掉落下去的傘,一下子忙著擦掉臉上水花,一下子又被飛馳而過的汽車濺得滿身泥巴,一直眼巴巴等他回來,等待謊言成真。
他曾有衝下去的念頭,但是被另一股嫌棄的感覺阻止。
他討厭她癡情的樣子,討厭芳笛為他受罪的樣子,因為受罪的人應該是他才對她的驕傲跑到哪裡去了?滿身傲骨、滿心自信全跑到哪裡去了?她竟然為了一個男人把自已弄得這麼難看,當初不顧一切跑到台北的堅強女人,彷彿只有夢中才見。
現在他眼前只有個柔弱無助的女人,她淚眼成穿等待變心的男人回頭。真是一個可悲的女人啊……所以,眼前的女人根本就不是芳笛,賴書文心中美麗高尚的女神破碎了!
可悲……他為自己的想法喝采。
所以,賴書文非但沒有承認錯誤,反而一整晚待在窗口,冷酷地看著芳笛為他淋了一晚上的雨。
他為自己感到羞恥。
賴書文從沒有這般徹底瞭解過自己,當往事一件件剖開之後,才明白他是個多麼可怕的負心漢,曾經鐵石心腸認為絕沒做錯任何事,然而卻一直做下不可原諒的罪惡。
芳笛……如果,如果他有幸再見到她,他一定要跟她這歉,如果有幸再見到芳笛……芳笛!
當時的書文自然聽不到現在的書文滴血的吶喊,當時可惡的負心漢只想遠遠逃避良心譴責。
而導致他跟芳笛關係絕裂,另外還有一個重大因素,或許是賴書文百般找不到借口的情況之下,他唯一可以賴帳的事件。
畢業之後,書文回鄉下一趟,而且特定要秀佩作陪。
回鄉目的主要是說服老爸投資給錢,但最大的目是要封住老人家的嘴。
果然就如他想的,當賴父看到兒子帶著不同女孩回家,氣得差點昏倒在地,他立刻把書文拉到一旁痛罵。
〞你搞什麼東西,你不是跟張芳笛定了嗎,我和她老爸現在都以親家相稱了,你幹嘛又帶這個女孩子回來!〞
事實上,不只是芳笛的父親;連舒晴也拿他當準女婿看待,誰叫他們那場台北之旅鬧得這麼大。
但是他實在恨透了由他們決定未來的得意模樣。
他從沒想過會娶芳笛,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現在是怕死了大家的祝福,難道他一生非只有芳笛不可嗎?
也許少年時候他不會有過叛逆之心,但是已經二十二歲的他卻像少年一樣,心中充滿反叛意圖。
他記得跟父親大吵一架,內容大概就是不想娶芳笛之類的惡毒字眼吧,結果讓非常疼愛準兒媳婦芳笛的老爸,怒而把他們趕走。
所以賴書文非但沒借到錢,還惹了一身腥。
他怕死芳笛了,就算她沒出現也是這樣,好像只要有賴書文的地方,就有芳笛的靈魂存在,他不禁懷疑自己幹嘛要受這種罪,只要賴書文把芳笛甩掉不就得了。
只要甩掉芳笛,賴書文才能自由自在生活下去。
他鐵了心決定要跟芳笛分手。
於是,賴書文在第六次約定那天,跟芳笛提出分手的決定。
記得,那次約定,他遲到了……***
他騎著摩托車趕到約定地,他已經遲了,昨晚跟幾個同學打通宵麻將,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床。
他實在不想去赴約了,但是……還是認為有必要跟芳笛說明白。
賴書文仍為回鄉事件暴怒,認為一生的自由就要毀在芳笛的手裡!
幹嘛那麼執著又那麼傻?年少的山盟海誓綁住他太久了,同時也被童話故事騙太久了,所謂童言無忌、兒戲豈能當真?就像哪有人談戀愛一次就成的,何必沉醉於兒時美夢裡不能自拔,人都要長大的,任何事情總要經過磨練才能成長,他和芳笛之間的故事就像一次成長必經的傷痛。
把它忘了吧……就算生命少不了芳笛,以後再回頭找她不就得了?她不是口口聲聲說愛他一輩子嗎,花點時間等他也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