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蕭如安
他又一把揪起她的衣領,絲毫不把她當女人看。
「什麼叫沒了?你最好交代清楚!」
「花完了。」她的眼睛,死命地瞪著他,平常很容易偽裝的笑臉,此時被他激得蕩然無存。
「花完了?」才短短幾個小時,她就把他的五千元花完了,看她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他的心底更是火冒三丈。
「沒錯!」
「你——」他從牙縫蹦出話來,平常面對再狡猾難搞的犯人,他都不會動怒,總是能很冷靜地處理,沒想到這個陶起得卻一再挑戰他的權威。
「你以為你一句『花完了』就能了事嗎?你到底怎麼花的?」
「花完就是花完了!」她硬脾氣地不願多做解釋。
「你——」他將她往前一推,從她屁股後的口袋裡拿出了皮夾子。
「你幹什麼?」她的小臉就這麼差一點撞上眼前的擋風玻璃。
他打開皮夾子——別說五千元,就是五十元都沒有!
損失錢事小,他就是無法嚥下這口氣。他在警界裡,奮鬥了這麼多年,無論緝捕搶匪,查獲走私毒品,他都是站在第一線上衝鋒陷陣。如今一個小女人,竟然敢動手偷他身上的錢,而他還渾然不覺地被偷,這對他而言,簡直是一大奇恥。
他氣忿之中,還是有著職業性的冷靜,他眼底突起一絲得意的笑,並將皮夾子放到了她的雙腿上。
「若不想我把你扭送法辦,你得配合一件事!」
她想了想,還是不情願地問:「什麼事?」
「如果你能幫我引出販賣搖頭丸的主腦,我就讓你將功拆罪。」
「我不知道什麼叫做搖頭丸。」她推得可乾淨。瓊司裡的搖頭丸汜濫成災,她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她從來不過問,因為那不是她能問的事情,只能假裝看不見。
「我不管你知不知道,瓊司裡有搖頭丸出沒是不爭的事實,我要你想辦法引出程弼,我知道貨源都是從他那裡來的,我要將搖頭丸徹底地趕出台北市!」
她又不是不要命了,黑道不好惹呀,她怎麼能踏這個渾水?她眉一挑,恢復了笑意,雙手握拳,往前一伸,擺出一副自願載上手銬的姿勢。
「陸正揚,你還是把我抓回警察局吧!這樣我還有免錢的飯可以吃。」她沒那麼笨,她只是偷了他的錢,犯的罪根本不重,加上她根本沒有前科,應該不會在牢裡待太久。
可惜他也不是省油的燈。
「我要抓會抓一雙,不會只抓你一個!」他的濃眉挑了挑。
「什麼意思?」
「你這麼聰明,應該明白。」他的大掌拍了拍她的肩膀。「意思就是說,包括那個與你狼狽為奸的女孩!」
「你——」這次換她咬牙切齒。
「別你啊我的,我可以給你時間考慮。」陸正揚洞悉下午那個女孩在陶起得心中的份量。
阿莉……她說什麼也不能連累她。
「別動逃跑的腦筋,你的身份資料我都已經有了,我可以隨時追查出你的一切,包括你那個同夥,我會以通緝犯的身份追捕你們,到時……」他故意「嘿嘿嘿」地笑了三聲。
陶起得不吭聲。她知道陸正揚的能耐,說得到他一定做得到。
「我現在先送你回家,你最好老實些,告訴我你家在哪裡,否則,我就先拿那個小女孩開刀!」
陸正揚威脅外加恐嚇,畢竟陶起得才二十歲,怎麼會是在警界多年的陸正揚的對手呢?
無妄之災的一夜,陶起得被陸正揚押回破舊的四樓公寓,直看著她走進門內,他才拂袖而去。
折騰了一整夜,她身體累,心裡更是忐忑不安,但是在不安的情緒中,她還是一覺到天明。
早上她一起身,看了牆上的鐘,短針指著十。
「糟了!」她長腿一跨,一翻身從上層床鋪翻了下來,身上仍是昨夜那套白T恤及牛仔褲。
她快速地跑了下樓,準備去騎她那輛破舊的小綿羊。她得去換阿莉的班,讓阿莉可以稍微休息一下。
她才剛跑到騎樓邊,卻被兩個很有「兄弟」味的男人擋了去路,兩個男人同時叼著煙,摩拳擦掌地瞪著陶起得。
她嗅出不善的氣氛,機靈地往左邊閃了閃,男人們也同時一前一後地擋住她的去路。
在這不算熱鬧的巷子裡,雖然還有少許行人路過,但是兩個男人依舊毫不避諱地用著惡狠狠的目光打量著她。
「陶起得!」其中一名叫忠仔的男人,陰冷的嘴角輕浮地吐出這三個字。
陶起得眼睛骨碌碌地四處尋找救兵,無奈巷子裡原本就冷情陌生,在見到這種流氓尋仇的事,更是一哄而散,紛紛走避。
她沒敢承認也沒否認,還是在尋找著逃走的機會。
「竟敢串通警察來瓊司,害我們大批的貨全都被收走。」說話的還是那個叫忠仔的男人。
忠仔是老林的同夥,幫忙尋找貨源,也提供貨源,昨天在瓊司裡,幸好他身上的貨都給了老林,否則他現在就跟老林一樣還在警局接受詢問。
她又往左挪了挪,心裡明白他們絕對不會聽她解釋的。
「干!別以為我們不敢動女人!」另一個叫阿文的男人,啐了啐口,向忠仔使了眼色。
「你們想幹什麼?」
忠仔改而咆哮地說:「沒想到你這麼一個小女孩,竟會幫警察做臥底?」
「我不是!」陶起得申辯者。
「不是?昨晚陸正揚會特別送你回家?」
陸正揚因為一連串的掃蕩毒品,功勳正威震全台,媒體還封他為「掃毒先鋒」,他的聲名在短短時間內響徹了整個毒品盤商。
她不再說話,只專注地看著那兩個人渣的動靜。
「把她抓回去,交給老大處理吧!」忠仔點了頭,走近了陶起得。
陶起得還想逃,但阿文一拳就揮向她的右臉頰,感她身手再靈巧,也敵不過終日在黑道打混的人。
她頭一偏,唇角還是被擊中了。而忠仔也絲毫不把她當女人看,在她差點跌倒之際又在她肚子上補了一腳。
「唔……」好痛!
她連退了數步,身子抵在公寓斑駁的鐵門邊,忍住身上傳來的巨大疼痛,踉蹌的腳跟卻踢到了一個鐵筒。
她順手拿了起來,是個燒金紙的金爐,她用力地朝忠仔和阿文揮了揮,金爐裡已燒成灰燼的金紙,瞬時在天空中飛舞飄揚;趁著兩個男人分神之際,她再將金爐往其中男人用力一丟,然後快速地往旁一閃,閃進了防火巷。
她雙手交握,撫著疼痛的小腹,用起全身的力氣,開始狂奔。
她對這一帶的地形熟到不能再熟,三兩下她就擺脫了兩個男人的追趕,她繞了幾圈,又繞回了公寓前,忍住肚子上的疼痛,騎了她的小綿羊快速地離去。
直到踏上醫院的那一刻,她一顆快要跳出喉嚨的心才勉強平息住。
抹乾了唇角的血絲,她又拍了拍T恤上的灰塵,才走進於伯的癌症病房。
她向於妃莉招了招手,示意她到外頭說話,免得吵醒沉睡中的於伯。
於妃莉一看到她唇角上的瘀青,連忙拿下口罩。
「小陶?怎麼回事?你和人打架了嗎?」她心急得打量著陶起得的傷勢。
陶起得搖了搖頭。「我沒事啦。」
「都瘀青了還說沒事?」於妃莉用手指輕觸她唇角的瘀傷。
「會痛啦!」陶起得偏開頭,齜牙咧嘴了一番。
「知道痛,難道不會小心一點嗎?」
「好了啦,別再念了!」她也不想遇到麻煩呀。
「怕我念,你下次就不准再受傷。」
「阿莉,公寓暫時不要回去了。」
「為什麼?」怎麼會有這麼多事?於妃莉的眼淚不爭氣地又想流下。
「不為什麼。就聽我的話,暫時別回去了。」
「小陶,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是不是你偷了哪個人的皮夾?還是……」
「你別亂想,我沒有出什麼事,只是欠了房東的房租,我怕房東追著要。我看我們暫時就先躲起來,我會替你先收拾一些衣服過來。」她不想多說,事情是她惹的,她不能讓阿莉替她操心。
「可是……」於妃莉的心口直跳著,就是感覺事情不對勁。
「別想太多,眼前最重要的事,是照顧好你爸爸,別讓他為我們兩個人操心。」陶起得的笑容,有股安定人心的作用。
於妃莉知道,就算問再多,不想說的事,小陶還是不會說,於是只能點頭答應。
「你就是這樣,什麼事都不告訴我,就怕我會害怕擔心!」於妃莉知道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否則小陶的臉就不會被打成這個樣子。
「我自己能夠處理,就不用你來擔心呀!」
「小陶,你自己要小心一點。」於妃莉握起陶起得的手,淚水已經眨濕眼眶。
陶起得點了頭,回握了於妃莉的手,率性地邁開長腿,大步離去。
陶起得轉了一圈,還是轉回了公寓裡。
那兩個人渣,一定想不到,她敢這麼快又回到這裡,正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