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楚妍
「做什麼?」
「告訴他,你受了重傷,需三到五日的休養。」她軟呢地蜷回他懷裡,一顰一笑儘是春意蕩漾。
「我的傷已經沒有大礙,假使你願意開車送我一程的話。」今晚連夜回台北,應該也不是問題。
「我不願意。」楚佑寧嫣頰上散發著微醉的酡紅,萬種風情地勾著他的頸子蠱惑他。「除非你知恩圖報。
然後我一次愛個夠。」
如此大膽的表白和行徑,令陸昊天訝然不已。倘使她不是真的對他傾心狂戀,眷愛逾恆,就必然是個可怕的、狡詐的女人。
到底是在大風大浪裡歷練過多年,陸昊天很快的將自己的思緒沉澱盡淨,讓理智重新振作起來。
快午夜了,他自溫柔鄉中掙扎抽離,穿上衣裳,帶走那袋陳志交給他的「重要文件」,毅然決然的轉身就走。
連一個吻別都沒有?
雖然房門闔上的聲音小得如蚊蚋,她還是在下一秒鐘睜開眼,靜靜的聽著下一道門開啟關上的聲響。
她終究沒能留住他。楚佑寧不明白自己為何窩囊至此!是震驚於他明知外頭埋伏著殺手仍無畏無懼,還是忿忿於他的情義涼薄?
她堅強地支撐起身子,但馬上就委頓在地,揮落了桌上的玻璃杯,崩潰一般的哭泣了起來。
房外的歐巴桑被玻璃砸碎的巨響嚇了一大跳,忙衝進來探個究竟。
「小姐,唉!你流血了,我幫你擦藥。」
「不要、我不要擦藥,你別管我!」電話鈴響,她內心一陣澎湃,「喂,是你嗎?」洶湧的淚水猶掛在臉上。
「唔。」對方口氣很冷淡。「是我,少夫走了,十五分鐘前,你可以回來也可以不回來。」
握著不斷傳來嘟嘟嘟響聲的話筒,楚佑寧駭異得顫抖著雙手。許久許久,她才無助地順著牆垣跌坐地面。
新歡棄她而去,舊愛也撒手人寰?
淚水突然止住了,揉進玻璃碎片裡的靈魂也逃逸無蹤,她該用什麼樣的心情來接受這個事實呢?
☆☆☆
陸昊天在凌晨回到台北,麗園裡反常地一片燈火通明。沈忌、龐傑和阿飛、雪姨通通在場。
他一出現,立刻引起眾人愕然。
「受傷了?」雪姨幾乎驚叫失聲。「阿飛,快請劉醫生過來一趟。」
「是陸嘯天那票人幹的?」沈忌大有即刻抄傢伙去跟對方火拚的架式。
「不是陸嘯天,是陸霸天。」剛開始他還不相信楚佑寧的揣測,怎地這時候回答起來竟如此篤定,這麼快他就對她深信不疑了?
「狗娘養的,我現在就找他算賬去!」阿飛畢竟年輕,一句話連自個兒的大哥都得罪了還不自知,幸好雪姨忙使眼色,才讓他及時封住沒有遮攔的嘴巴。
「不急,先把這個拿去看。」陸昊天把那隻牛皮紙袋擲於沈忌,便倒進沙發裡。
「劉醫生到了。」
劉醫生原是某醫院的胸腔外科醫生,自從他的兒子劉尚或和陸昊天成了拜把兄弟以後,他就順理成章的擔任起這票年輕人的「家庭醫生」。
舉凡任何刀傷槍傷,疑難雜症,通通仰賴他。
他仔細檢查過陸昊天的每一處傷口後。帶著寬慰的笑容說:「傷勢頗嚴重,但已經沒有大礙,之前的那名醫生幫你處理得很好。」
「她不是一名醫生,她只是一個……」
陸昊天忽然語塞,好在雪姨深諳此事,馬上接口
「一個朋友的女兒。對昊天很著迷。」
「不是醫學院畢業的?」劉醫生很吃驚,「那就更難得了,那女孩改天介紹我認識認識。」
「一定,一定。」
送走劉醫生,屋裡恢復一片岑寂。
沈忌和龐傑逐一將牛皮紙袋中的文件詳閱完畢,走到陸吳天面前,向他報告
「是陸老頭給的遺產,共三家店面,十二筆土地和價值兩億三千七百萬元的有價證券,總計大約值五億新台幣。」
「收下吧,」龐傑道:「我們到大陸投資的案子,正需要一筆資金捐入。」
「不,這樣未免太便宜了那兩個阿斗。」沈忌考慮得較為深遠。「和陸老頭名下八十幾億的財產相比,這五億元根本只是小兒科,我們要力爭到底。」
「可是……」龐傑知道陸昊天根本無意繼承陸常風分毫的遺產,現在他肯把這份文件帶回來已經是萬幸了。
「沒錯,就算昊天不要,捐出去也行,總之不能白白讓給那兩個殺千刀的混賬東西。」雪姨很心疼的看著陸昊天的傷口,一遍又一遍,每看一遍就要咒罵個三五句才能消心頭之怒。
所有的人同時把自光投向在沙發上,閉目沉吟的陸昊天,等待他最後的決定。
天底下沒有不愛錢的人,何況是這麼大一筆錢。
只是拿了這筆錢,就等於承認陸常風是他的父親,而那兩個江湖敗類就是他的手足兄弟,這太委屈他了。
早在十年前,他就想將父兄們登報作廢,終止掉所有的關係;如今為了爭奪家產,要他再回頭去和那批人纏雜不清,豈不大大違背他的初衷?!
男子漢有所為有所不為,有所取有所不取。那日若非陳志告訴他,陸常風有一些他母親的遺物,想要交還給他,他是決計不肯冒險回去的。
陳志說,這些財物是陸常風當年送給他母親的,現在他母親過世了,理當由他來繼承。他的說詞和雪姨、沈忌一樣,就算要丟進河裡,也不能讓霸、嘯天兄弟給霸佔去。
他們太瞭解他的弱點,只要一提到陸嘯天和陸霸天,他似乎就容易意氣用事,容易言聽計從。
錯了。關於他的心事這些人全部都猜錯了。
「去找張律師,把這些產業一一接收過來,」他總算開口,大伙無不豎起耳朵。「至於其他的,不必去理會,專心發展我們的事業。」
「只怕我們想劃清界線,別人並不同意。」沈忌憂心的說。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龐傑森然一笑。「當然,在這之前我們得先來個以牙還牙。」
「慢著,我個人的恩怨,讓我自己解決。」快意恩仇是江湖規矩,他身為北聯幫的掌門人,豈能叫他的弟兄替他雪恥。
「怎麼是你個人的恩怨?」雪姨第一個發出不平之鳴。
「就是嘛,忘了我們是福禍與共的拜把?」
「對,你的事就是大伙的事,誰敢動你就是跟我們所有的人過不去。」
唉!好值吶,這群人怎麼口水這麼多。
☆☆☆
陸昊天的傷連續休養了十來天才完全復原,這段期間,元太和大華兩家公司聯手到大陸的投資計劃進展得相當順利。
按照投資政策,外資不得擅自到該地設立汽車廠。
必須和當地原有的廠商合作,對此他們也已取得武漢神達汽車公司股東們讓出百分之三十股權的承諾,就等下星期三方見面之後,簽下合約,大局便全部底定。
麗園的風棉樹因驟來的涼風,幾片枯黃的枝葉紛紛飄落,無聲地飛向陸昊天寂寞的身畔。
他手中端著的那杯熱茶早已經冷了,卻好像一點也沒察覺,仍自木然地往嘴邊送,可到了嘴邊又心事重重地擱了下來。
滿園子的花草經過雨淋,綠意更濃,他的心卻如風棉樹般黯然荒蕪。
「有心事?」沈忌花了一個多鐘頭非常認真的跟他報告合約的各項要點,竟發現他根本沒心思聽。
「沒。」他歉然地回過神,「剛剛說到哪裡了?」
沈忌生氣地把合約收起來,口裡嘰裡咕嚕地抱怨,「你啊,英雄難過美人關,都是楚佑寧惹的禍。」
「別瞎猜。」十多天來,他沒有一刻停止過思念她。
一個不值得愛,卻情不自禁讓他愛得發狂的女人。
「龐傑去找過她。」沈忌不理會他承認與否,兀自往下說:「她到日本,或者該說她『回』日本去了,陸嘯天的人也在找她,這女人跟謎一樣,極不單純,沒有人知道她為何突然離去。」
他知道,她回去找她的「未婚夫」了。陸昊天莫名有股心痛的感覺,然更大的忿怒淹過了那份隱隱抽疼的悸動。他幾乎坐不住,浮躁地從籐椅上站了起來。
他在吃醋嗎?不,打死他,他也不會承認這點。
「她不重要,談這份合約吧。」將心緒轉移到工作上,也許能夠暫時止痛。
「我已經談了一個鐘頭,可惜不得要領。」沈忌堅持把合約收進卷宗裡。「她很重要,如果她將來有百分之五十的機率成為麗園女主人的話。」
「不可能。」他肯定答覆。
「完了,這下變成百分之百了。」沈忌裝模作樣的慘叫。「楚佑寧八成是狐狸精投胎轉世的,才能將我們繫上的冷面郎君迷得魂不守舍,無法自拔。」
「再胡說八道,當心我把你丟出去!」素來沉潛內斂的他,居然也會惱羞成怒,這讓知他甚深的沈忌更是憂心忡忡。
「好好好,我答應不閒扯淡,但也請你把失散的王魂七魄拉回來,我們才好談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