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林水漪
「沒!」她睜眼說瞎話,「需不需要我對天發誓啊?」
「不用了。」她鬆了口氣。
「瞧你緊張兮兮的,是心上人寫給你的情書啊?」
「不是。」她連忙搖頭否認,但整張臉已經紅透。
「不是?不是臉會紅成那樣?」她取笑的睨著葉荷。
「人家才沒有臉紅呢!」她害羞的摀住小臉。
「好,你說沒有就沒有。」莫愁感歎的開口,「這些年我的心思全放在江湖上,倒疏忽了吾家有女初長成,你也到了婚嫁之齡,是該幫你找個好對象。」
葉荷笑了出來,「小姐,這般正經真不像你。」
「我是認真的。」
仔細打量著主子臉上的表情,確定她是認真的後,葉荷才道:「小姐,葉荷想一輩子待在你身邊服侍你。」
「你不想找個歸宿?」
「小姐,你比葉荷年長,若要提及婚嫁之事,也該是小姐先才對。」
「我?」莫愁眨眨眼,「我沒想過要嫁人。」
她生性好動,對探索新鮮事物有著濃厚的興趣,自小便立定目標,要將「玩」視為畢生之志。她從未思索過自己的歸宿問題,因為歸宿與束縛對她來說是分不開的,女人有了歸宿,美其名是多了個名喚「相公」的人在身邊關心、相伴,可在她看來簡直就是多一個管東管西、礙手礙腳的累贅。
如膠似漆的夫妻之情是世人所欣羨的幸福,但看在她眼裡卻是牽絆,之所以會有這種想法,或許和她爹娘早逝有關。一個人的日子過慣了,再加上皇上小哥對她也採取放任的態度,隨她去追求她想過的生活,她根本不曾思索過嫁人這檔事,若非葉荷提起,她壓根兒沒留意到自己早已到了婚嫁之齡。
「不嫁人?這怎麼成!」葉荷一臉不可思議。糟!主子怎麼會有這種怪異的想法?是誰影響了她?
「怎麼不成?獨自一人也能過活啊!多一人反而多個負擔。」她的想法或許奇特,可是她活得很快樂,因為無牽無掛,所以無憂無慮。
「小姐將家人視為一種負擔?」
「不,我是將『丈夫』視為一種負擔。家人會適時伸手給予關心,但並不會過份限制,」就像她在闖蕩江湖時結識的舞兒姐姐、雪妍姐姐她們一樣,對她的任性胡鬧總是給予包容,而當她需要她們的時候,又會適時出現,這才是她想要的。
「而丈夫是無時無刻給予束縛,因為傳統的禮教規範女人要尊夫從夫,真是可怕的想法!」她吐吐舌,「你知道我老爹為何將我的名字取為『莫愁』嗎?」她笑問。
「是不是源自某個典故或家譜?」小姐的爹爹是已故禁衛軍統領,既然系出名門,取名字當然也有一定的道理。
「拜託,我老爹一介武夫,大字根本沒識多少個,哪裡懂什麼典故!」她翻了翻白眼。「其實我老爹為我取名莫愁的用意很簡單,他希望我這一生都能快快樂樂。我現在很努力地實踐我老爹對我的期望,倘若要我為人妻,可會毀了我的快樂無憂。」
葉荷不禁皺起眉,「小姐,你的想法好悲觀。」
莫愁伸出食指搖了搖,「不,這不是悲觀,而是實際。我明白怎樣的生活才適合自己,並努力地朝目標邁進,我不認為這是悲苦,相反的,我覺得自己活得很快樂。」
在這個以夫為天的時代裡,女人僅僅是男人的附屬品,不但不能明白自身存在的真正價值,還得受困於世俗的觀點,認為缺少了男人就無法獨活。
她不認為自己思想標新立異,而是不盲從,她比其他人幸運的是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並有能力去實踐。
也許別人會為她的獨身論掬上幾把同情眼淚,但她不認為自己這樣很可憐,世間的小女人已經太多,不差她一個,就讓她跳脫那個圈圈,活得與眾不同吧!
「小姐,真的沒有男子讓你看得上眼?」葉荷被主子驚世駭俗的言論嚇習慣了,對她持有這種想法並沒有太大的訝異,只是替她感到惋惜。
「有,」她開玩笑道:「但不是已娶妻,就是還未出世。」
「小姐啊,人家是跟你說真的。」
「幹麼話題一直繞著我轉?那你呢?你也該找個歸宿了,明兒個我就向皇上進言……」
「別,小姐,」她急忙制止她,「葉荷只想一輩子待在小姐身邊,跟隨小姐、服侍小姐。」
「怎麼,被我傳染了啊?」莫愁笑問。
「是小姐說要活得愉快嘛,和小姐在一起,是葉荷最開心的時候。」雖然常被小姐古怪的性子整得暈頭轉向,但小姐總是能為她平凡死板的生活帶來一連串的驚喜和意外,這樣的人生,旁人還無幸體驗呢!
「小嘴這麼甜,抹了糖啊!」乘機又捏了她的粉頰一把,她才問道:「對了,你剛才急忙地到處找我做什麼?」
「哇,完了!」葉荷驚恐地大叫。
莫愁被那高亢的尖叫聲嚇得連忙摀住耳,「葉荷,你是在回敬我平時對你的捉弄嗎?」好可怕的魔音傳腦啊。
「都是小姐啦!鬧得葉荷忘了正經事,完了、完了,如果皇上等得不耐煩怪罪下來,葉荷縱使有十條小命也難賠……賠上我這條小命還不打緊,若是連累到家人……」她緊張的踱來踱去,嘴裡咕咕噥噥個不停,眼眶內早已盈滿了淚。
「別繞了,你繞得我的頭都昏了,」莫愁拉住她,「你鎮定一點。什麼皇上?什麼小命難賠?你在說什麼啊?」
「就是皇上……皇上要召見小姐你啊!」
「可終於想到我了。」
讓葉荷領到了御書房,一路上,莫愁直犯著嘀咕。
每隔數個月回宮探望皇上小哥已成定律,通常小哥都會留她住上些時日,但最多不超過半個月,這也是她所能忍耐的最大極限。
宮中的生活可不比外頭的花花世界,不僅禮儀規範繁瑣,各式各樣的人也多,而人多當然是非也多,最常耳聞的就是嬪妃之間的明爭暗鬥、爭權奪勢;有時還會有嬪妃前來對她巴結討好,這種生活可是會扼殺她的生命力,所以她是能避就避。
這次進宮,原本打算待個十來天就走人,但皇上小哥這陣子有太多奏章要批閱,遲遲無法召見她,害她之前計劃好的行程全都打亂了。悶在宮裡近一個月,整天無所事事,她都快悶出病來了,原本有想過要偷偷走人,但怕惹怒小哥,只好繼續硬撐著,不過可苦了她。
莫愁踏進御書房,一眼就瞧見仍埋首於奏章中的皇帝,看來皇上小哥是算準了她的耐性快被磨光,才在百忙之中抽空見她一面。
她走上前,按照慣例行了一套不可免俗的君臣之禮——
「臣妹莫愁拜見皇上。」
「平身。」
「謝皇上。」
「統統退下。」
揮退了在一旁服侍的宮女、太監之後,皇帝一改不苟言笑的威嚴,儒雅的面貌上堆滿了笑。「小莫愁,近來可好?」這是他專屬的暱稱,這個義妹在他心中可是佔了極重要的地位。
「一點也不好,待在宮裡快悶死了。」她抱怨著。
「朕就知道你快受不了了。」他啜了一口冰鎮菊花露,而後才道:「去年冬節時分、你可是待在京城之內?」
「不是。」
就知道問也是白問,奉「玩樂」為人生宗旨的她,怎麼可能乖乖地待在京城。「真服了你,那麼冷的天氣還有精力到處亂跑,去了哪裡?」他寵溺的一笑,開始閒話家常。
「我去冰潭獵雪狐呢!」提到玩,莫愁整個人有精神起來。
「冰潭?」愛玩的她總是愛去一些偏僻遙遠的地方,嘗試稀奇古怪的事物,每每回到宮裡,為他帶來五花八門的新訊息,他這個皇帝與她相比,簡直是井底之蛙。「好玩嗎?」
「很好玩。」莫愁笑著說:「在白雪皓皓的大地中馳騁,就算沒有獵到雪狐,也是值得。」
「你不是最怕冷嗎?」望進那雙含笑的眸子,皇帝訝然道。
不知打從什麼時候開始,只要心情一煩悶,他總渴望能見她一面,她那無邪的笑靨總能讓他心情好轉。
「為了玩,我可以忍耐。」她一聳肩。
「你的生活總是令朕羨慕萬分。」
身為九五之尊,雖然手握大片江山,操控百姓生死,但有得必定也有失,有一些東西是一定得放棄的。
「何需羨慕,只要小哥願意,也能同莫愁一樣遊山玩水啊。」
「朕老了,沒你那種活力。」
「小哥還不到三十,卻老喊著自己老……」她挨近了他的身側,像幼時那般地靠上他的肩撒嬌,「小哥才不老呢,在莫愁心中,小哥永遠只有十五歲。」
記憶中,她對那一年印象深刻,他十五,她五歲——
當時皇室內亂,赤膽忠誠的老爹為了護主,一度捨棄她和娘,護送他這個小皇子逃出京城。老爹這種為了主子而拋家棄女的行徑,曾令她對他起了大大的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