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郭晏光
「從實招來!妳星期六跑到那裡去了?」
「拜託妳過去一點好不好!」我將她推開一些:「我去看電影。」
「一個人?」
我抬頭看了看教室的天花板,想了想。
「不清楚有幾個人,沒仔細算過。」
「跟幾個人一起看電影,妳會不清楚?」
「當然不清楚!電影院那麼暗,人那麼多,我怎麼知道誰是誰,到底有幾個!」
阿花恍然大悟,掐住我的脖子。
「好啊!跟我來這招!」
我怕癢,撥開她的手。
「好吧!告訴妳,我生病了,去看醫生,如此而已。」
「真的?」
「真的!」我舉手發誓。
「生什麼病?」
「阿花,妳在做戶口調查還是健康檢查?」
「我就是不信,」阿花懷疑的看著我:「星期六打了一晚上電話給妳,妳都不在。」
「我媽咪呢?」
「也不在,」阿花搖頭說:「我一直打到十點都沒人接。」
星期六我回到家時已經十點半,那時媽咪已經在家了。原來那時媽咪也是剛到家不久。還好媽咪沒接到阿花的電話,她問我到那裡,我還說是到阿花家!
其實我也不怕媽咪知道。我一向自律自重又自愛的,不是嗎?媽咪可能連想都沒想到,我會撒謊騙她--說撒謊是太嚴重了,我只是懶得多作解釋。我的個性越來越淡,越來越冷漠,越來越像媽咪--
我知道她星期六一定跟編號三約會去。然而那又怎麼樣?是啊!那又怎麼樣?
「杜歡!杜歡!」
「啊!什麼?」
「我問妳,生什麼病啊--看妳心不在焉的!」
我回過神,故意朝她大聲咳嗽。
「感冒啊!還能生什麼病!現在我把病菌傳給妳了。」
阿花忙不連迭地跳開。
「妳找我什麼事?」我突然想起來。
「問候妳啊!怎麼好好的,缺席不來上課--妳該不會是為了躲掉米米的留校輔導吧?」講到最後,死阿花,神情曖昧得像是我和米俊寬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牽扯。
我白了她一眼說:「妳扯到那裡去了。我問妳,妳昨天為什麼不再打電話來?我一整天都在家。」
這下子換她無辭以對。我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跟王大約會去了對不對?」我又睨了她一眼。還有小麥--「咦?小麥呢?」
「麥子上洗手間去了,妳現在才發現?」阿花逮著機會,數落了我一頓:「妳最近是不是有什麼心事?看妳常常「神遊太虛」,上次體育課還從單槓上摔下來!」
我低下頭準備下一節課的課本,避開她的眼光。
「沒什麼,妳不要擔心。我只是感冒身子虛,體力不濟,過幾天就好了。」
「這樣就好。有什麼事不要放在心上,說出來心裡也輕鬆些。」
我捏捏她充滿青春彈性的臉頰,促狹的說道:「遵命!阿花大人!」
第十九章
第八堂下課後,我和阿花、小麥一起走出校門,突然聽見有人叫我的名字。
我回頭,那人走近身來。
看清楚是誰,我就沒什麼好臉色,口氣也不太好。
「你來這裡做什麼!」
「拜託,小姐!脾氣不要這麼大,我又沒得罪妳。幫我介紹妳身邊這兩位可愛的小姐吧!」
我不理他。他轉頭向著阿花和小麥。
「兩位好,我叫杜見飛,Y大信息系三年級。身高一七五公分,體重七○公斤。喜歡籃球和游泳。未婚單身貴族,是杜見歡的堂哥--」
「夠了!」我打斷他:「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他這才回過頭,正經的說:「不是我找妳,是奶奶找妳。我只是奉命來接妳而已。」
「奶奶找我?什麼事?」
「這妳得自己去問她了。」見飛聳聳肩:「我只是執行命令的小角色而已。」
我沉吟了一會,心中已經有了計較,一定是為了媽咪的事。杜家眼線四布,有什麼風吹草動,他們沒理由蒙在鼓裡的。
「可以走了嗎?我的車子就停在那邊。」
「既然你開車來,就順便送我同學回家吧!」我拉著阿花和小麥朝車子走去。見飛先將後座門打開,讓她們兩人入座,然後繞過車尾走向駕駛座。我站在車子旁邊,等他把前座車門打開,不經意的回頭,正好看見勞勃瑞福和米俊寬一前一後走出校門。
勞勃瑞福朝我熱切的微笑,我對他輕輕點頭,身子一矮就跨入車中,沒注意他身後不遠處米俊寬的動向。
還好小麥和阿花沒注意到他們兩人的出現,她們的注意力全給見飛攫走了。
見飛長得可以說是英俊、瀟灑--不只是他,杜家每個男人都有著一副誘惑女人的皮相。加上他們家境優裕,從小就一帆風順,小小年紀便有著一般男孩缺乏的氣質和風度。這樣的男子自是容易令人傾心的。不要說是風度翩翩,女朋友一把抓的杜見飛,就算來的是毛躁不馴的杜見志,相信阿花和小麥臉上的神情,也是同樣的靦腆和迷醉。更何況杜家有的是錢,「佛要金裝,人要衣裝」,七分天賦,外加三分修飾,杜家男子從爺爺到見康見壯雙胞胎,個個是瀟灑迷人,誘惑力十足的萬人迷。
像見飛,才大三就開車上學,這點又增加他誘惑女性的資本。這個年代,誰還受得了在吵雜顛簸的公車上談情說愛?更何況,車子是一種身份地位的表徵,沒有幾個女孩超脫得出這種例外。
而見飛不愧是杜家的男孩,才多久的功夫,和小麥阿花就熱得像老朋友一樣,把她們的名字、電話、住址套得一清二楚。我有點後悔要見飛送她們回家,怕自己原先的好意,到最後害了她們。
「你女朋友已經夠多了,不要再去招惹她們。」她們兩人都下車後,我立刻警告見飛。
見飛滿不在乎的聳肩:「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她們。」
「我告訴你,杜見飛,」我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她們是我的好朋友,我不准你碰她們。」
見飛看了我一眼,語氣平順的答道:「得了吧!杜見歡,男歡女愛,兩情相悅的事妳管得著嗎?」
「兩情相悅?哼!你未免動情動得太快了吧!」
「很難說,我一向是博愛大眾的。」
「你對誰博愛我都不管,我只要求你,不要招惹她們。」
車子這時已經開進杜家的前院,見飛把車子停妥,解下安全帶。
「省省吧!親愛的堂妹,管好妳自己就好。那兩個男的是誰?該不會是妳們學校的老師吧?穿黃襯衫那傢伙對妳笑得那個樣子,沒有鬼才怪!還有另外一個看妳的那神態--親愛的堂妹,妳可真不簡單!」
我停頓了幾秒鐘才轉頭面向他說:「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杜見飛,天下只找得出你這種人才會有這種骯髒的思想。」
「是嗎?妳真的不懂?算了吧!算是我弄錯了。反正妳管好自己就好。」
見飛用力關上車門,繞過車頭,為我打開車門,攙扶我下車。我心神恍惚迷離,由著他摟著我的肩膀走向大門。
到了屋裡我才如夢初醒,掙脫他的懷抱。大家都在,就等我們吃飯。我放下書包,在見志身旁坐下。
席間,大家都談些不著邊際的事,沒有人問候媽咪。因為太刻意了,反而顯得造作。我看著他們,突然覺得一張張臉都變成了陌生的容顏,像是一群間諜,磨刀霍霍準備向我逼問口供。
我心裡有了底,反而意態更加從容,和他們談笑風生的。我拍拍見志的肩膀,他低頭沉思,飯動也沒動。
「怎麼了?生病了?你今天怎麼這麼乖?一句話都不說?」
他猛地抬起頭,粗聲的說:「嚕嗦。」然後就猛扒飯入口。我也不以為意。他可能是聽了什麼風聲,覺得難過。媽咪一直是他的偶像,我看他對媽咪比對他母親還崇拜。說他是戀母情結又不像,那麼--我知道他一直很喜歡媽咪,只是不知道喜歡到什麼程度。會是那樣嗎?
我瞥了見志一眼,他又是低著頭,飯菜動也動的模樣。
也許是真的。心理學上那個名詞叫畸戀。畸戀?我又看了見志一眼--可能嗎?有什麼不可能的!我不禁為自己的道貌岸然感到羞恥起來。
相戀不是只求對方的靈魂,和年齡立場無關的嗎?情之所鍾不也是和一切立場無關的嗎?我一直執著的信念,怎麼應驗到見志身上,就可恥的動搖疑惑起來?
也許我不能接受的是,他們之間嬸侄的關係,還有因為,她是我媽咪。這樣說來,我和一般人有什麼兩樣?我還是和世俗的人一樣,不能接受禮法傳統所不容的事實。倘若見志真的喜歡媽咪,而媽咪也喜歡見志,我可以接受嗎?--荒唐!對!就是這句話,荒唐。我最真實、最直接的反應就是這句話。原來,我和一般人還是沒什麼兩樣的,無法接受私心裡所不能接受的事,藉著傳統禮法的名義施加壓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