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梁鳳儀
乘勝追擊的味道委實是太好了。
馮日堂歎一口氣,問:「丁太太如今的意思是希望我們如何辦理此事?」
「只一句話,例由人生。你看著辦吧!」
說罷,我起身就走。
執行董事也不過是高級打工仔而已,商業社會內要講原則,一定要先講資格。
打工仔不論高級與低級,資格還是不夠,就這麼簡單。
翌日,我就收到阿顧及笑姐的電話,千多萬謝。可想而知,馮日堂已經屈服。
這天晚上,不需要陪伴丁松年出去應酬,我樂得在家裡休息、看看電視,跟女朋友煲電話粥。
仇佩芬給我報道了一個驚人消息,說:「郭家大新聞,李秀環提出離婚,且已私奔。」
「什麼時候的事?」
「今日出的事,郭家昨晚有宴會,郭一功宴請上頭來港訪問的頭頭,規定一家大小,齊齊迎迓出席,偏就是缺了這位長媳。」
「她可能心情不好,因而避席,怎麼知道她是一走了之?」
「戲劇化得很呢!原來郭賢約好了李秀環各自到君度大酒店的貴賓廳去,等至入席時,仍不見人影,忽然侍役送進一封信來,是李秀環留書出走。講明已乘當晚飛機到歐洲去。現今私逃是鐵定了,問題只在於有沒有挾帶而已?」
「你看呢?」
「多少總會撈一點在手,單是郭家一直以來的首飾就已可觀,足夠李秀環與情人用上兩三年的樣子。」
就為了這段李秀環的新聞,我捧住電話的手,過了一個鐘頭之後,幾乎麻痺了。
所得的結論是,世家大族,名聲顯赫,富甲一方,也有被人剃掉眼眉的可能。
這個笑話傳出江湖,足可使上流社會的婦孺忙足一頭半個月,一定奔走相告,輾轉相傳,以將之公佈天下為己任。
我也不敢說自己會不會是其中落力串演的一員。
老實說,這也不是生安白造、無中生有的是非。既然做得出,就難免不被人知,這叫沒法子的事!
況且,天天談論中東局勢,論定國際英雄狗熊,就算自己曉得講,也要有人曉得應,才有半點興趣。
否則,最好談論這些輕鬆的、人人樂於聽、樂於講的花邊新聞,多少有點心曠神怡的功能。
我心想,待丁松年回來,我就得跟他說個明明白白,別以為只有男人才可以花心變心,女人亦然。
所以,要好好警告丁松年,真要善待其妻,否則,有得他瞧呢!
一想曹操,曹操就到。
丁松年走進房來,一臉嚴霜,像跟誰有大仇口似。
我還打算給他一個下馬威,現今情勢卻變成了他要來教訓我般,真教人莫名其妙!
丁松年把外衣重重的摔在梳化上,看牢我說:「你知不知道今天發生了什麼事?」
「什麼事?」
真好笑,天下間有這麼多事分分秒秒的發生,我怎麼知道是那一宗?那一件?
我轉一轉眼珠子,乘機說:「是不是郭一功長媳挾帶私逃一事,我看沒有什麼事比這件更來得駭人聽聞。」
「許曼明,」丁松年連名帶姓地招呼我,以示他的極度不悅。「在你的生活圈子內,總是這些與自已本身幸福、與社會道德完全無關的事,才惹你的關注,才值得你花用時間嗎?」
「老天!這也算罪名?要不要我立即報名參加九一年的直選,日子才算過得有意義,對社會、對父母、對丈夫、對兒女,才算盡了責了?」
真是的。
丁松年被我這麼一說,很有一點點目瞪口呆。
跟著,他頹然地坐在床上,說了這樣子一句話:「曼,我越來越不明白你,不明白你的個性,你的為人,你的言行!」
嘿!太好笑了!結了婚近十年,無端端生這種所謂感慨。男人也有他們的捕風捉影、無中生有。
我漫不經心地再幽他一默:「是,下一句我代你說,你是越來越不瞭解我,我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於是,再下一步,你就將這番說話對牢別個女人講,事情就是如此這般發生了。」
「曼,你究竟是一個極端聰明還是愚不可及的女人?真是太教人摸不著門路?」
「摸不著便不要摸,反正一生一世就這麼個樣子過下去了,會有什麼突破?老實說,松年,你給我醒醒定定做人,彼此相安無事是至大福分,若真打算從不瞭解汝妻開始,遂你們中年男人那種蠢蠢欲動的心願,可別癡心妄想,我不是好惹的女人,不是省油的燈。」
丁松年說:「你從前不是這個樣子的。」
「什麼意思?」
「我和你相識時,你品性隨和,揉合了體諒別人處境而又不失主見原則的人,可是,如今呢……」丁松年竟輕歎一句。
「你在肆無忌憚的彈劾我。」
「我懷念從前。」
從前,我和丁松年戀愛時,似乎真是很多明月好花我倆的日子。
然,有什麼關係呢?現今的生活仍是不錯的。人不能永遠逗留在浪漫至不吃人間煙火的環境內。我奇怪丈夫是個實際的生意人,也會有這些超現實的感情憧憬。
我聳聳肩,再沒有什麼話說。
丁松年似是自語地說:「馮日堂今日向我辭職。」
我微微顫抖。難怪松年面色有異。
看樣子,這件事跟我扯上了一點關係。也許,男人最受不得老闆娘的氣,一怒掛冠。
第2節
果真如此,我也覺得他是小不忍則亂大謀,為了一口閒氣,而辭去高官厚祿,這條是什麼數?哪個成年人不應該做好好的數口專家?
我並不打算為了一個容量淺薄的人而委屈自己,白白擔承什麼責任。
丁松年望我一眼,看我沒作什麼表示,便說:「你聽見我說什麼嗎?」
「聽見,我的耳朵極之靈敏。所以,如果有什麼關於你的風言風語,行差踏錯,我都會聽得到,你好自為之。」
我還不忘這樣子幽他一默,也算是一項警告。
「我是說馮日堂辭職了。你一點自咎自責都沒有?」
「我?為什麼我要自咎自責?為了一個自暴自棄的不相熟男人?有這個必要嗎?」
「你嚴重傷害了他的自尊。」
「他這樣告訴你的,是嗎?若果真如是,他更是一個不值得致歉與同情的人。有關自尊的一切,不宜宣諸於口,只宜心裡感受,採取相應行動。」
「他現在已採取了行動?」
「誰個打工的不曾試過白白的受一點氣?他為何要求與眾不同?若是真為我一兩個無理要求而使他氣餒,這人根本韌力不足,難當大任。若果我的出現只是導火線,喂,丁主席,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檢討的人是你,而不是我。你和那位姓馮的,別好歹拿了我當擋箭牌,試圖把罪名套到我的身上,而雙雙逃情避責於情理之外。」
我才不管丁松年這麼多,扭一扭屁股,走回睡房去休息。
當晚,我意識到丁松年睡得極不安穩,他在不住的輾轉反側。甚而半夜三更,爬起床,扭亮了床頭燈,無端端燒了一支煙,沉思良久,才再重新鑽進被窩裡。
為那個姓馮的去留問題,生如此大的麻煩,是不是太誇張了?
我或有霸道的表現,然,絕不能在此時此刻風頭火勢之時認錯,否則,一發不可收拾,從此之後,我便不能再大搖大擺到丁氏去為所欲為。而這的而且確是我作為丁松年夫人應享有的當然權益,幹麼要放棄了?
不單只是小孩子縱容不得,凡人,不論男女老少都欺善怕惡。
我呢,寧願人家怕我、忌憚我三分,勝過被別人欺負、壓搾!
對丈夫,都必須一視同仁。
我決不能自投羅網,自承這是件大不了的事,去擔心、去處理、去解決。越是這副樣子,旁的人越不會放過你。我才不這麼笨。
況且,值得我關顧的事,還真不少呢!例如這陣子要密鑼緊鼓的慈善餐舞會。
在名媛群中,我也算不了是極端熱心公益活動的一個人,一年兩三次的巨型慈善活動,動員甚眾,本城整個官商名氣界都知其盛事,若然沒有份參與,好像說不過去,我才參加的。
這最近就要舉行的慈善化裝餐舞會,為本城貧童教育撫養基金籌款。
基金本身是不牟利機構,那位總幹事叫趙玉如,是位從政府福利署轉投基金的社會工作從業員,看她的樣子雖剛過三十歲,動靜形態已有點顯老,見識與閱歷可是相當深廣的。
她當了基金的行政主持之後三年,為基金籌募的款項每年都在預算之上。最成功之處在於十分十分懂得用公關手法,把每次舉辦的慈善活動,催谷得有聲有色。擅於以群眾去烘托氣氛,為渴望出鋒頭的有錢人家在各項慈善活動中,偏重於貧童教育撫養基金,成績有目共睹。
這個舉行至今已三年的慈善化裝舞會,每年都全城矚目。
至於籌委會,都由本城的名媛擔任,並且選舉主席。今年,這更成為整個遊戲的高潮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