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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頁 文 / 梁鳳儀

    「爸爸,你不是個不會誤聽讒言的人嗎?我什麼時候叫過鄒小玉代替我買賣股票?你哪一隻耳朵聽見了我對鄒小玉如此囑咐?」

    「榮宙」榮必聰怒不可遏:「天惘恢恢,疏而不漏。你做夢也不曾想過,那次你把鄒小玉帶到我們菲律賓的小島去度假時,她在別墅內留下了一本日記,把你囑咐她替你買賣股票的過程寫得一清二楚。」

    榮宙的臉色立時間煞白。

    「榮宙,你還有什麼解釋可以稍減你害慘了五條人命的罪名?」

    榮宙倒抽一口冷氣,緩緩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出口來:「這個玩笑,爸爸,開不得。」

    「別叫我爸爸,我沒有你這樣的一個兒子。」榮必聰從沒試過像如今般沉痛。

    他一步一步走近榮宙,把一張漲得通紅的臉靠近榮宙,那對原本就炯炯有神的雙眼,血紅得像爆發的火山,隨時可以濺出把榮宙化為灰燼的熔岩來。

    「爸爸。」榮宙嚇得連退三步,才站定下來。

    「如果我愛你的母親少一點,我欠她的情少一點,我老早就一槍對準你的天靈蓋打下去,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你誤會了,爸爸。就算我托鄒小玉買賣股票,也不過是人之常情,免一些消息外洩,通過她去多賺一些自己能靈活運用的錢。」

    「榮宙,你仍抵賴,你仍不知錯。」

    「我根本沒有做錯,鄒小玉自殺,是她威脅我不遂而玩的把戲而已。」

    「榮宙,你還有良心沒有?小玉不是吞幾顆安眠藥,她自幾層樓高躍下的決心,叫她所有的錯變成情有可原,叫你的不負責任變為罪無可恕。那是一屍兩命。」

    「鄒小玉的死,我是無心之失。」

    「好,就算小玉不帶眼識人,死有餘辜。然而,建成證券一家三口的性命,該不該算到你頭上去?」

    榮宙瞇一瞇眼睛,心上忽而澄明,道:「我根本不認識建成證券的任何人。」

    「你不需要認識他們,你只囑小玉拋空協通股票三千萬股而已,是不是?」

    「爸爸,拿出鄒小玉的日記來,我不相信她曾這樣寫。」

    「榮宙,你真聰明。協通事件發生在小玉與你到菲律賓度假之後,她的日記當然沒有記載,但小玉寫了一段話,她寫:」『真不明白榮宙為什麼要我通過小經紀去做股票買賣的大生意,不過,正如他說的,他囑咐我的就去做好,我不必多問。』「就憑這段話,我去把小玉光顧的經紀行建成證券翻出來,才知悉真相。

    「榮宙,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協通有嚴重財政危機,跑來向我求助,遭我拒絕時,只有你一個人陪在我身邊,知曉此事。你以為拋空協通,萬無一失。

    「你萬萬想不到,我在最後關頭,改變初衷,伸手救了協通,卻害慘了你。於是你撒手不管,不管小玉對你的情癡,不管她懷了你的孩子,更不管她要對你的商業罪行負上全責,當然更不管建成證券的死活了。」

    榮宙沒有再說話。

    他無法不辭窮。

    忽然的,一種決絕的、拼一死戰的神情掠過他那英俊的臉龐,而不為榮必聰所覺察。

    「榮宙,你聽過『萬死不足以蔽其辜』這句話沒有?可惜,最嚴明的法律都沒有法子制裁你這種罪行。」

    「爸爸,你要懲罰我了,是不是?」

    「榮宙,你別怪我,從今天開始,我會在市場的遊戲規則內對你整治。第一件事,你立即向榮氏企業的董事局請辭,榮氏所有的業務將與你無關。」

    「是的。」榮宙垂手而立,這樣應著:「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榮必聰緩緩地坐在他的辦公椅上,向兒子揮一揮手,說:「你給我滾出去,別在我跟前再出現,我需要好好地休息一下。」

    榮宙引退了。

    榮必聰其實並沒有想到第三件事該怎麼樣對付榮宙。

    這第三件事,他其實是變得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

    他的一雙兒女已經下定決心,聯手對付他。

    榮宙對榮宇說:「事不宜遲了。」

    榮宇笑:「姍姍來遲的人是你,想清楚了吧!」

    榮宙說:「榮家的新天下將是女主專權,由大姐你君臨天下。」

    榮宇單聽她弟弟說的這兩句話就已開透了心,忍不住哈哈大笑:「榮宙,你承讓了?」

    「當然,當然。你居長,此其一。大唐天下,武後一朝,國泰民安,不是史有明證嗎?」

    榮宙從來都只愛躲在幕後領受他的實惠,這種風頭,他不稀罕。

    榮宙心想,女人都是天下間的笨人,擋在前鋒的誤以為獨領風騷,其實必然是身先士卒。

    從前的鄒小玉如是,如今的榮宇如是。

    榮宇實實在在地樂不可支,道:「你是無所謂了,不知韓統如何?」

    「韓家不會堅持,我們不妨把你出任榮氏集團執行主席列入為合作條件之一。」

    榮宙這個看法沒有錯。

    當榮宇、榮宙、韓統、韓植坐到韓氏家族會所的主席室去作最後的商議密談時,榮宇提出的要求,韓統一口答應,道:「這沒關係。榮氏股權實際上易手後,只不過請榮必聰當太上皇去,由榮宇擔大旗是順理成章的事。我和榮必聰不妨向外發表聲明,這是實際栽培第二代繼承大業大統的一個部署。至於你們出讓的榮氏股權,我們另組公司,歸納其中,由韓植出掌。你們這新一代,有商有量,新人新事新作風,必會幹出輝煌的成績來。」

    那就是說在幕後控制榮氏股權的是以韓家為大股東,出面操縱榮氏企業運作的人依然是榮宇與榮宙。

    如此一來,榮氏姊弟既把榮氏股份賣個絕好價錢,又依然掛上行政管理的名銜,實行名利雙收。

    韓統是個務實人,他不怕市場人士不知道這是他大勝榮必聰的一場把戲。

    幾難得榮必聰養出一對利字當頭不念親情的兒女來,成了他銅皮鐵骨的死門,他無任歡迎設立榮氏企業的偽政府,讓榮宇出她的風頭去。

    韓植坐在一旁,一直保持緘默。

    韓統看這侄兒一眼,道:「韓植,新成立的控股公司一事,由你負責了;動用韓氏基金去收購榮宇與榮宙手上的榮氏股份,要盡快通知韓家各房人等敘一敘,循例投票認可,都交你去辦了。」

    韓植只能勉強地點點頭。

    他的腦袋不住重現榮坤向他哀求的畫面。

    榮坤說:「如果你愛我的話,請別傷害榮必聰。」

    韓植問她:「是為了我愛你,你愛榮必聰?」

    第3節享受傲視江湖

    不能再想下去了,韓植告訴自己必須停止朝這個方向想,不然,他會誤以為自己向榮必聰下手是為了妒恨。

    不是這樣的,只不過形勢逼人。

    問題是,他韓植有沒有如此偉大的心靈與胸襟,為了榮坤去拯救榮必聰。

    韓統當然沒有留意到韓植的面有難色,他回轉頭,以長輩的身份,對榮宇與榮宙囑咐,說:「我的管事經紀已經差不多掌握到市場上百分之十一的榮氏股權了,如何好好的向榮必聰解釋當前大勢,那就是你們兩位的責任了。」

    韓統自然沾沾自喜,韓氏家族在他帶領下向榮必聰迎頭一擊,且中要害,真是他畢生最偉大的商業成就之一。

    輪到自己享受傲視江湖、縱橫四海的架勢時,怎麼能不打從心底裡笑到臉上來。

    就是榮宇與榮宙也吁大大的一口氣。

    在他們被榮必聰作商場軟禁之前,先下手為強,是險勝的一著。

    這麼多年來,受制於嚴父的權威之下,榮宇與榮宙真有點迫不及待地要看自己如何在父親面前威風八面。

    這一夜,榮家是自莊鈺茹與鄒小玉去世以來,最風聲鶴唳的。

    榮宇與榮宙以二對一,跟他們的父親攤牌。

    榮宇很清楚地告訴了榮必聰:「爸爸,我們覺得在新的股權組合下,你應該好好享受你手上那百分之四十二的股息,而由控制了百分之四十三股權的我們,為你鞠躬盡瘁地打天下去。」

    榮必聰聽罷,冷靜得有如一尊佛。

    榮宇反而被他的這個反應微微嚇著了,拿眼神示意榮宙加入助陣。

    榮宙清一清喉嚨,說:「爸爸,我們跟韓統商議過,在銜頭方面,你喜歡仍居榮氏非執行主席,還是易名榮氏永遠名譽董事長,我們都尊重你的抉擇。」

    這麼的一番話,淒涼得猶似對戰敗國的君主下旨意,問他喜歡以飲毒酒自盡,抑或願意紅綾三尺懸樑一掛,從此改朝換代。

    自古以來,弒父篡位者不只榮宇與榮宙二人。

    榮必聰緩緩地站起來,神態依然自若,說:「這幢房子也是榮氏企業名下的物業。你們母親曾在生前千叮萬囑,她的靈位要在三樓的小佛堂永遠供奉,每日三炷清香,榮宇,你別忘了囑咐菲傭好好關照。」

    「是的,爸爸。」

    榮宇忽然覺得眼眶一陣溫熱,她不能解釋為什麼自己有這個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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