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張小嫻
「我以前在收音機也聽過這一把聲音,她的聲音低沉得來很爹人的。」我說。
「你肯定是她?」
這一下子我可不敢肯定,我在電話裡只聽過她的聲音一次,雖然很特別,兩把聲音也很相似,但不能說一定是她。
「是很像,但我不敢肯定。」
「司機,現在收聽的是哪一個台?」游穎問小巴司機。
「我怎麼知道?哪個台收得清楚便聽哪個台。」司機說。
游穎走上前去看看收音機的顯示。
「是哪一個台?」我問她。
游穎看看手錶,說:「現在是十時零五分,她做晚間節目的。」
「即使打電話給常大海的就是這個女人,也不代表她跟大海有什麼不尋常的關係。」我說。
「我要調查一下,我想看看這個女人是什麼模樣的,你明天這個時間有空嗎?」
「你想去電台找她?」
第二天下班後,游穎來找我。
「我昨天晚上十時四十分回到家裡。」她說,「常大海正收聽那個女人主持的節目。」
「可能只是巧合。」我說。
「今天晚上我們去電台。」游穎說。
「你去那裡幹什麼?」我想搞清楚她的動機。
原來游穎只站在電台外面等那個女人出來。
「我們像在電台外面等歌星簽名的歌迷。」我說。
游穎拉我到一棵矮樹旁說:「站在這裡不怕讓人看到,萬一常大海來接她下班,也不會發現我。」
「如果你真的看到常大海來接她下班,你會怎樣做?」
「我也不知道。」游穎茫然。
「如果我是你,我不會來。」
「為什麼?」
「我害怕看到我喜歡的男人愛上另一個女人。」我說。
「她出來了!」游穎指著電台大門。
一個身材高佻,短髮,穿著一件黑色胸圍上衣、皮外套和牛仔褲的女人從電台走出來。
「嘩!三十四C!」我一眼就看出她的胸圍尺碼,她的身材很平均,乳房是湯碗形的,是最漂亮的一種。
「三十四C.」游穎好像受到嚴重打擊。
「電台有那麼多人,不一定是她。」我說。
「你上前去問問。」游穎請求我。
那個女人正在等計程車,我硬著頭皮上前跟她說:「我是你的忠實聽眾,我很喜歡聽你的節目。」
那個女人先是有點愕然,很快便笑容滿面,她大概還沒有見過年紀這麼大還在電台門口等偶像的癡情聽眾。
「謝謝你,這麼晚你還在這裡?」
我認得她的聲音,是這把聲音了,游穎在對面等我的回覆。
一輛計程車停在我和這個女人面前。
「再見。」她登上計程車。
我的傳呼機響起來,是徐玉找我。
「怎麼樣?是不是她?」游穎從對面馬路走過來問我。
我點頭。
游穎截停一輛計程車。
「去哪裡?」我問她。
「跟蹤她。」游穎拉我上車。
我用游穎的手提電話打給徐玉。
「周蕊,你在哪裡?」徐玉好像很想跟我見面。
「我跟游穎一起,在計程車上。」
「我想跟你見面,我來找你們。」徐玉說。
「你不要掛線。」我跟徐玉說。
那個女人乘坐的計程車朝尖沙咀方向駛去,在樂道一間通宵營業的便利店前面停下。
「在樂道的七十一等。」我跟徐玉說。
那個女人走進便利店,付錢買了一個杯麵和一瓶啤酒,在店裡吃起來。我和游穎站在店外監視她。
突然有人在背後搭住我和游穎,嚇得我們同時尖叫,原來是徐玉。
「你怎會這麼快來到?」我驚訝。
「我就在附近。」徐玉說,「你們在這裡幹什麼?」
「噓!」我示意她不要出聲。
那個女人吃完杯麵,喝光了一瓶啤酒,從便利店出來,我們跟蹤她,她走上附近一棟大廈,她應該是住在那裡的。
「她是什麼人?」徐玉問我們。
「常大海沒有出現啊!」我跟游穎說。
「陪我喝酒好嗎?」徐玉懇求我們。「今天是我第一天開工!」
這時我才留意到她化了很濃的妝,燙了一個野性的曲發,穿一件小背心和迷你裙,外披一件皮外套。
徐玉突然掩著面痛哭:「好辛苦啊!」
「我們找個地方喝酒!」游穎扶著徐玉說。
我們在附近找到一間酒吧坐下來。我很抱歉,我沒有關心徐玉,不知道她已經接拍了那只色情光碟,而且就在今天開始拍攝。
「有什麼事?」游穎問徐玉。
「是不是導演欺負你,要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我問徐玉。
徐玉抹乾眼淚,望著我和游穎,突然一陣鼻酸似的,又伏在桌上嚎哭。
「到底發生什麼事?」游穎問徐玉。
「你知道在別人面前脫光衣服的感受嗎?而且是在幾個陌生男人的面前。」徐玉哽咽。
「我早就叫你不要拍。」我難過。
「我很快會適應的。」徐玉抹乾眼淚說。
「你以為你今天付出的,值得嗎?你將來會得到回報嗎?」我憤然問她。
「我從來沒有這麼愛過一個男人。」徐玉咬著牙說,「他的快樂就是我的快樂。」
「可是他知道你在流淚嗎?」我問徐玉。
「為什麼要讓他知道我流淚?出版社明天開張,宇無過現在跟拍檔在新辦公室裡打點一切,他終於有了自己的事業。我為什麼要讓他看到我流淚?」
我無話可說,我以為我很偉大,原來徐玉比我偉大得多,她可以為了栽培一個男人而在其他男人面前寬衣解帶,我絕對辦不到,或許不是我辦不到,而是我從來沒有遇上這樣一個「機會」去為情人犧牲。
「你們剛才為什麼跟蹤那個女人?」徐玉問我們。
我把那個女人的故事告訴徐玉。
「還沒有證據證明她是第三者啊!」徐玉拉著游穎的手安慰她。
「她是三十四C,對不對?」游穎問我。
「根據我的專業判斷,應該是這個尺碼。」我說,「常大海不會為三十四C而移情別戀吧?」
「我知道他早晚會找一個大胸女人。」
「三十四C也不是很大。」徐玉說。
「你長得比那個女人漂亮。」我跟游穎說。
「是嗎?」游穎好像完全失去自信心。
「不信的話,你問徐玉。」
徐玉點頭說:「我一直覺得你長得漂亮。」
「謝謝你們。」游穎苦笑。
「難道常大海從來沒有稱讚過你嗎?」徐玉問她。
「有。可是,無論多麼漂亮的女人,日子久了,在一個男人眼中,都會變得平凡。」
「你會回去審問常大海嗎?」徐玉問她。
「不會。」我說,「游穎連愛他也不肯說,怎肯審問他?」
「如果宇無過有第三者,我會殺了他。」徐玉咬牙切齒說。
「你是一個很怕輸的人。」我跟游穎說。
「有誰不怕輸?」游穎反問我。
「你是怕到不會讓自己有機會輸的人。」我說。
「如果常大海真的跟她一起,你會怎樣做?」徐玉問她。
「走吧!」游穎站起來,走出酒吧。
酒吧外的一片天空,淒清寂寥,徐玉為三十萬元失去尊嚴,游穎或會失去常大海,我已經失去唐文森,為什麼擁有到最後便是失去?
回到家裡,我在床上輾轉反側。游穎從小至大都沒有改變,她是過分堅強。有時候我懷疑過分堅強也是一種軟弱。我挪開窗前那幅「雪堡的天空」,行人電梯已經停止運作,仍然有幾個人拾級而上。我時常幻想,有一天我會在這裡發現一雙熟悉的腳,那是森,森在我的窗前走過,我會立即伸手出去捉住他的一條腿,如果緣分這樣安排,我不會再放他走。我絕對不會認錯他的一雙腳,他也不會認錯我的手。只是,他不大可能會在這裡經過,雖然住在干德道,他好像從來沒有走過這條行人電梯。我把「雪堡的天空」反過來,正面對著窗外,如果有一天,森碰巧走這一條路,留意到這一扇窗,他會知道住在窗內的就是我,或者他會敲一敲這一扇窗。
「今天晚上還會去電台等那個女人嗎?」我問游穎。
「你以前也是做第三者,對不對?唐文森的太太一定也像我這樣吧?」游穎說。
「我從來沒有想過她會怎樣想。」我說。
「她一定很痛恨你,第三者都是可恨的。」
我有點難堪,游穎好像將矛頭指向我。「你試試做一次第三者吧,第三者也不一定是那麼可恨的,最可恨的是天意。」我說。
「今天晚上還去不去電台?」我問她。
「當然!」她說。
那個女唱片騎師的名字叫塗莉,是游穎打電話到電台查到的。
我和游穎在十時五十分到達電台門外,塗莉在十一時零五分離開電台,坐上一輛計程車,想昨天一樣,她在尖沙咀樂道的七十一下車,在裡面吃了一點東西,然後回家。
「可能真的不是她。」我跟游穎說。
第三天晚上,游穎駕著常大海的開篷車來接我。
「今天開車去電台嗎?」我問她。
「上車吧!」她說,「我想盡快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