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褚珞
她應該早在半月前就收到他托人捎的信了吧?她是不是仍每日倚門引頸,等著他的歸來呢?
「采采……我終於可以回家了……」他喃喃道,心中充滿無限的喜悅和冬他起身著衣;宿醉後的腳步不甚穩,數度暈眩得顛躓了步伐,離別數月,再怎麼樣都不能阻撓他回家的決心;於是,他挺起了精神,強忍著頭痛,更衣梳洗。
叩、叩、叩!
「潘大人,給您送醒酒茶了!」別館的僕役在外頭說道,潘磊開了門,不太習慣這樣的稱呼。
「謝謝你……你叫什麼名字?」他問。
「阿海。小的叫阿海。」
「阿海,能否請你替我備一匹馬?」
「是的,大人。」阿海恭敬地道。
「有勞你了。」
阿海退下,潘磊喚了口茶,覺得頭疼好些了。
晨光明澈,簷上鳥語悅耳清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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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物依舊,隨著村裡愈來愈接近,潘磊愈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清。
他想著,該怎麼出現在蘭澤面前,給她個驚喜,第一句話該說些什麼……
「李大嬸!」潘磊突然看見一名村裡的舊識提著衣籃面對著他的方向走來,他欣喜地喚了出聲,正想下馬打個招呼,沒想到她卻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便逕自提著衣籃往河邊走去,潘磊微微詫愕,不知是為了什麼。
他在馬上發怔,李大嬸鐵定是看見他了,只是,為何她那樣地冷漠?這是怎麼一回事?
愈往家的路上馳去,潘磊的詫愕便更深了,村裡的老老少少,沒有人跟他打招呼,數月前相處融洽的左鄰右舍,竟形同陌路人,潘磊的疑惑更深了,他快馬馳向家門,勒馬而下,門也沒性上,輕推便開了。
「采采——采采,你在嗎?」庭院荒蕪蕭條,那幾株他們共同照料的白菊全枯萎了,潘磊見狀,急忙跑進內室,桌椅上已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灰,彷彿一、兩個月沒人打掃了,潘磊驚愕地說不出話來了,采采發生了什麼事?
潘磊四處尋找,采采的東西什麼都沒有留下,他的衣物原封不動地擺在衣箱裡,潘磊生平第一次覺得心慌,驀然,他在桌上看見了他送給她的檀香盒……
「你還回來做什麼?」大娘冷冷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小蘋在她的身後,眼底的陌生令潘磊不能理解。
「為什麼這樣說?大娘,請你告訴我,采采呢?采采為什麼不見了?」
「你還有臉問我?你難道忘了自己做了什麼好事了嗎?我們真是錯看你了!」她冷漠地、責難地說。
「我不明白……」潘磊激動地,原來他想像中的書面不是這樣的呀……
「不明白?哼!」大娘道:「小蘋,走,我們回去!」
「大娘,請你等等……」潘磊懇切地喚住她,說:「請你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采採到哪兒去了?我什麼也沒做啊……我在京裡耽擱了時日,所以托人送了封信回來……為什麼……』
「你派人來通知采采,你不回來了不是嗎?」大娘冷哼一聲,道:「有了功名,就忘了結髮妻子嗎?」
潘磊頹然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怎麼……會這樣……」
「你自個兒做的事應該自己最清楚吧!整個村裡的人都唾棄你!采采離開這裡也對,遠遠地離開你這忘恿負義的小人!」
「大娘,請你相信我!」潘磊用絕望的、沉痛而明激韻雙眸看著她,他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臣著嗓子辯駁道:「我怎麼會是那種人呢?這幾個月來……我無時無刻不惦著采采啊……天啊……究竟是出了什麼差錯…
「你……」潘磊眸裡的痛楚裸程在她面前,大娘懷疑地看著,愈看愈不能不動搖……
潘磊以手支額,深深歎氣,事情怎麼可能會變成這樣?他明白采采的性子,當她選擇離開,那代表,她會永遠地消失了,她最痛恨的便是男人的背叛,她誤會了他,她一定恨透他了!天呵!天呵!
「我如果真的派人來通知采采,那我今天回來做什麼呢?我是來接她的啊……」潘磊一拳擊向桌面,沉痛地說。
大娘也沉默了。
「大娘,采采有說她要到哪兒去嗎?」過了許久,潘磊才哀傷地問。
「她說……她說她要回家鄉探親去……」大娘緩緩地說。
「家……鄉?」潘磊喃喃複述,心一下子沉入了谷底,采采沒有家鄉、投有親人…至於盼玉樓……她有可能再回去嗎?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說謊,但如果真是我們誤解你了,你應詼快些把她找到。然後解釋一切…因為……」大娘猶豫著該不詼說出她已懷有身孕的事。
「……」人海茫茫,他該從何找起呢?她又一次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之中,老天瞇何要開這樣的玩笑啊!潘磊將臉深深埋入掌心裡,終於他明白了什麼叫痛櫻心肺的滋味,他以為自己是穩靜的、安定的,然而現在,他失去了她,為了一個莫名的原因,他失去了她,功名富貴對他來說,一點意義也沒有了…這麼大的代價呵
「我會的,大娘,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她。」潘磊緩緩地說,將檀香盒收進了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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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皇城裡閱靜無聲。
尚書省的燈火仍未盡熄,巡夜的太監輕叩了門,問道:「請問,是哪位大人?」
沒有回答,只有斟酒聲和置杯聲回藹,太監們小心翼翼地推開了門,驚詫地喚道:「潘大人!」
潘磊頭也不抬,繼續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酒,桌上的公文被拔到了一旁,太監們看傻了跟,他簡直像用灌的,醉眼迷茫,卻仍是沉默地喝著。
「潘大人……怎麼回事?」
「出去……」潘磊只道。
「潘大人……」
「出去吧……不要管我……」潘磊悶聲道,燒灼的烈酒穿腸,但他必須不停地、不停地喝,他一停杯,所有的痛苦便會一擁而上,幾個月來他拚命在長安街坊走尋,沒有任何消息,礙於秘書郎的職務,他只得派人去洛陽尋找蘭澤,本來他心中仍存有那麼一絲希望的,只不過,事與願違,今日歸人來報,蘭澤不在洛陽,也不在盼玉樓,梅璨的墳前有燃余的香數枝,像是放了一段時日了,她去過,但是,她又離開了……聽聞這話,潘磊除了絕望與痛苦,他心中再也投有任何希望了,他的采采……不知去問,天地如此廣闊,他去哪兒尋她?
苦酒滿杯,不勝酒力的他早已醉了,醉得只剩下最後一個意識,不停地喝………不停地喝……只要他一停,他便會徹底地被擊潰……
「是……潘大人。」巡夜的侍監們掩門面去,當作沒有看見他的狼狽。
「采采……」潘磊喝下最後一滴酒,將酒杯一銅,無助的他只能這樣淒淒喚道,好多好多的往事掠過他跟前,他不敢再看,她的笑、她的淚……
「啊……」潘磊承受不住心中的痛苦,他呼喊出聲,跌跌撞撞來到窗前,他指著天,呼喊道:「為什麼……為什麼」
秋風兀自吹拂,沒有回答他.
一輪靜好的明月高懸,不理會他的哀告。
潘磊握緊了手心,跌坐在地,恍惚間,燭火旁彷彿出現蘭澤在燈下替他縫補衣裳的身影,他恍恍然想伸手去觸,但在那一瞬間一切又歸於無有,轉過身,窗外空蕩蕩的天井裡,是蘭澤在風雪裡,解下皮裘覆蓋住落魄少年的身形,她緩緩別過臉來,那張如觀音般清美的容顏……
她微笑,消失在茫茫風雪裡。
甚至,連風雪也不曾有過。
「采——采——」潘磊傾盡他靈魂的所有呼喊。
他的心與魂,散在秋風裡,隨那轉身淡出記憶中的女子一同飄散,消失在月色朦朦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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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潘磊自請外調江寧。
江寧城在望,潘磊揭開車簾,一行人馬在城門口列隊迎接他的到任,他吩咐車伕慢下來,馬車停在迎接他的人們之前。
「下官李學論等恭迎潘大人到任江寧。」眾人齊聲誦道。
潘磊下車來,一一還禮,道:「各位大人不需如此客氣。
「下官等已恭候大人多月,聽聞大人從京城先回揚州故里,才轉至江寧,一路上舟車勞頓,大人辛苦了,請隨下官至府邪休息。」一名為首的官員打揖道。
「多謝費心。」潘磊淡淡地謝道。
又是秋天了,潘磊仰頭看著蕭瑟的枝頭,在心中悄悄地歎息,三年的宦途生涯,就這麼地過了,他心上的那塊缺口依然如故,悲莫悲兮生別離,蘭澤不知去向,他在日復一日的應酬交際生活之中,漸覺人生乏味,於是他自請外調,到遠遠的江寧,希冀能在好山好水之中,求得一絲絲的心靈寄托,所以,對於這種迎接的官樣場面,官樣話語,他是看得極膩了的,勉強地,他只能以微笑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