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褚珞
「我是專程趕回來……呃……陪你的。」魏大人打了個酒隔。
「大人不是喚阿源回來傳話說今晚……」
「呃……不高興我回來啊?」
「當然不是羅,大人。」蘭澤盡力維持著笑臉。
「來!來陪我再喝一杯!」
「你醉了……上床去歇息吧……」蘭澤扶住走路巳歪歪斜斜的他,溫言相勸。
「啊……水荷……水荷……我的心肝……」平躺上床後,他大聲喚道,雙手在虛空中揮舞,蘭澤冷眼見他鬧了一陣,便驀地翻了個身呼呼大睡。
她坐回窗畔,凝視夜空閃爍的星辰,這,就是她要的人生嗎?
她苦苦一笑,她看盡男人的薄情寡義,然而為了生存,她屈意承歡,這張面具,她戴得十分厭倦,只有在潘磊面前,她才能完全卸下偽裝,真誠地哭、真誠地笑……今日的重逢,讓她原本死去的心,又悄悄甦醒……
她該怎麼辦?
她該怎麼辦?
蘭澤的眼瞳裡倒映著滿天無語的星辰,她好想、好想、好想見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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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江采芙蓉,
蘭澤多芳草。
采之欲遺誰?
所思在遠道。
還耗望舊鄉,
長路漫浩浩。
同心而離居,
憂傷以終老。
春雨霏霏,梧桐葉上細密迴響。
潘磊擱下詩卷,憂思難斷,他信步走出寺裡廂房,走下佈滿育苔的石階,綿綿細雨落在他的身上,化作一聲聲的歎息。
數日前在市集上無意的重逢,將他推進無邊的思念之中,她仍清美如觀音,兩人情意仍如昔,但是,他卻只能看著她,離開他的生命,連出聲喚住她也不能……
一種絕望的感覺,在他胸口蔓延。
原本,他還抱著一絲希望,再兩年……如果他能功成名就……如果她仍在盼玉樓……
但是,一切的如果,而今都成泡影,她像斷線飛去的紙芬,他看著她,消失天際,同在長安但身份迥異……
還顧望舊鄉,
長路漫浩浩……
同心而離居,
憂傷以終老……
潘磊心痛地閉上雙眼,任春雨濕透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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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急如奔馬,勢不可遏。
「怎會突然下起那麼大的雨呢?」巧蓮喃喃自語,忙去關起窗子,阻止雨打進來。
蘭澤坐在空床上,聽著猛烈的雨聲,今夜魏熙光又在水荷那過夜了,現在他也不瞞了,光明正大地流連忘返,蘭澤夜夜獨眠,也並不在意。
「今天什麼日子了?」蘭澤恍他地問。
「十五了,夫人。」
「喔……」蘭澤點點頭,自言自語道:「這麼大的雨,也見不著月了。」
「夫人,您要歇下了嗎?巧蓮替您更衣……」巧蓮道。
「一會兒再睡……你別忙了……我一個人就可以了。」蘭澤歎了口氣,思緒紛亂卻覺得茫然,這麼多天來她都是這樣過。
「那,巧蓮先退下了。」巧蓮捧起另一盞燭,道。
「嗯。」
急雨,在夜裡分外清晰,蘭澤不知坐了多久,才恍然醒覺,她取出她一直收藏在箱底的信箋和詩箋,展開潘磊的字跡,她用指尖一個字一個字的碰,鏡裡倒映著她滿頭珠翠、華麗的身影,驀然間她驚覺,現在的她,與從前的她,根本是一樣的,被男人豢養著,而所謂的安定生活,不過是無盡的枯坐與思念。
是呵……思念……
她是多麼地思念潘磊,多麼地……
不自覺地她跪坐在地,她終放發覺,沒有他的日子,總是一片荒蕪,她除了思念他的笑,沒有什麼事能讓她有「活著」的感覺。
想著想著,蘭澤把心一橫,將魏熙光送給她的欽飾花鋼,全部收盡匣中,只取出其中一小部分屬放她自己的,她要離開,心中如繁弦急管奏著的念頭,只有一個,便是奔向潘磊,如果他還願意要她,她會毫不眷戀地合下一切,追隨地到天涯海角……
自今爾後,她不要再壓抑,那顆炙熱的、愛戀著他的心……
蘭澤披上雨篷,悄悄將一匹馬牽出後門,豆大的雨滴不停地拍打她的身軀,她必須快些,再遲,城門就要關了……
她沒有留下隻字片語,這個華麗的樊籠,她是一輩子也不會回來了………
夜雨聲聲,一如她急奔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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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磊重新點上被風吹熄的燭火,窗外滂論的大雨不停地打進窗內,老舊的窗子被風吹得一開一合,無法關上,潘磊怕書被濺濕了,趕緊將書全移到他簡陋的床上,這場雨來得又猛又急,令人措手不及。
叩、叩、叩。
「潘公子,還好嗎?」小廟的住持叩門問道。
潘磊忙擱下他正用袖口去擦拭的書,開門應道:「還好……書沒什麼事……」
「你的衣裳都濕了,卻只顧得書……」住持微笑著搖搖頭。
潘磊只笑不答,用袖口擦了擦自己的臉。
「這場雨真是急呵……我這小廟,已處處是水澤……」住持逼。
「方丈這時候該是晚課時分吧?」
「是啊……我是去看看神壇可好,順道過來這……」住持又說:「我也該回去了……」
「我送您出去……」
「不必了,潘公子,不打擾你讀書。」慈眉善目的住持擺了擺手,轉身離去。
潘磊合上門,將燭火移至床榻邊,繼續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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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三更時分,風雨漸歇,潘磊擱下書卷,眨眨酸澀的眼皮,起身走至案旁,細雨仍落,明月卻已當空。
明月不知爾許恨,清輝猶映這般夜。
隱約中,潘磊聽見了敲門聲,夜闌人靜,所有人都已睡下,會是誰在敲門呢?
潘磊不假思索地走出房門,欲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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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澤以顫抖的手敲著深鎖的門,渾身濕透的她不止地打著哆嗦,夜黑而急,她迷了一、二個時辰的路才總算憑著記憶找到了』這間小廟。
好冷……
她搓著自己冰冷的手,沒人來應門,她不止地顫抖,馬兒在小雨中噴著鼻息,蘭澤覺得自己的四肢愈來愈無力,她緩緩坐在石階上,離天亮還有好些個時辰吧,她該怎麼辦?
「是誰?」不知過了多久,門那頭才傳來應門聲,是潘磊的聲音,蘭澤激動地說不出話來,手貼在門上,顫抖得更厲害了。
「是我,蘭澤。」
話方說完,門便晰呀一聲開了,潘磊不敢重信地立在門後。
「你……還願不願意……相信……我可以是……你心中的……觀音?」蘭澤喘著氣,顫抖地,小心翼翼地問。
「但蘭澤……你一直都是啊!」潘磊上前將她緊緊地擁人懷中,驚愕放她冰冷濕透的身軀。
「你就這樣冒著風雨來?你……」潘磊心疼地捧著她的臉,用雙手溫暖著她。
「我不要再離開你了……好不好……」蘭澤輕輕地,略微哽咽地說。
「我愛你,采采……請你……再也不要離開我……好嗎?」潘磊深情地說。
「除非你不要我了……」蘭澤淚流滿腮。
「相信我,我永遠愛你……」
蘭澤哭倒在他的懷理,這一生一世,她別無所願,只希望能天荒地老,跟隨著他……
明月,微雨,無盡的深情包圍著他們,遠處的長安城靜謐而安詳地沉睡著。
第六章
「采姊姊,磊哥像我一樣兒大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啊?」小蘋坐在溪畔的石頭上,一雙赤足在水裡輕輕拍打,問正在洗衣的蘭澤道。
「……」蘭澤暗愣了一下,放下了手邊的衣物。
自她夜奔以後,潘磊便帶著她在村裡住下,村裡的人們世代務農,只在每月中在市集擺攤販賣自家農作,小蘋和她的爹娘也住在此地,村裡的人對他們「夫婦倆」都十分友善,絲毫沒有懷疑他們編派的故事——蘭澤是潘磊自小訂親的妻子,青梅竹馬,而潘磊自赴京後便無消無息,憂心如焚的她便干裡跋涉來尋他,沒想到竟讓他們在城裡巧遇了!蘭澤復名采采,從此洗淨鉛華,與村裡的婦人們一同洗衣種菜。
「哎呀!丫頭,你沒瞧見你採采姊正忙著嗎?去去去!別來煩我們洗衣。」蘭澤還沒說話,小蘋的娘卻先抬起頭來說了她幾句。
「沒關係……我只是得想想,好些年前的事了。」聽蘭澤這樣一說,小蘋嘟起的嘴才恢復了笑容。
蘭澤嘴邊漾起一抹溫柔的笑,想像著十一、二歲的潘磊是什麼模樣……
「他不太說話,不像鄰家的男孩們吃喝著出去玩…那個時候他就在作詩了吧……」蘭澤道。
「那跟現在沒兩樣嘛!」小蘋有些失望地說,本以為可以聽見他的一些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