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方蝶心
這樣一想,蘇菲雅覺得自己心裡踏實多了,至少不是戰戰兢兢的。
踏入豪華宅第,她第一次停下腳步欣賞那片綠油油的草坪,雖然不若潘芭杜那麼遼闊,卻也是蓊鬱蒼翠的美麗。
在武先生的眼神關注下,她回過神來不安的拉拉寒傖的衣裙,快步進屋去,覺得自己好像誤入聖地的灰姑娘,不搭軋得緊。
推開門走進去,寂靜,偌大的客廳杳無人聲,她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咚咚的跳著,過分緊張得連自己都嘲笑起自己。
「笨蛋,他早該出門了,沒事的,沒事的!」她明顯的鬆了一口氣,露出羞澀的笑容,轉身要進廚房準備開始打掃。
忽地,她拍撫著胸口,「喝——」倒抽一口涼氣。
他就坐在餐桌前,好整以暇的模樣彷彿是久候多時了。
「你遲了。」他啜了一口咖啡悠閒的說。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方纔的笑容在嘴邊隱斂無蹤。
想不出該用什麼樣的態度面對她,連浩延只好順其自然的一派輕鬆,或許潛意識裡,他是那麼想念見到她吧!
儘管一夜心煩的沒睡,她手足無措的傻氣,還是讓他忍不住笑了,「呵,嚴祖妍,才一夜,你是傻了還是怎的?竟然這麼問我話,這是我家,我不在這裡,那我該在哪裡?」
她急著解釋,「不是這樣的,我是說,你不早該出門了嗎?為什麼還在家?」
「大小姐,我不是拚命三郎,今天是週末,我自然是休假狀態。」他睨她一眼,「還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她還有什麼問題,她能有什麼問題?「我去打掃了。」
「吃過早餐沒有?」
「不用了。」她拒絕他的好意。
「我只是問你吃過沒,不見得是要邀你共進早餐,別會錯意。」他存心刺破她的自以為是。
驀然臉頰一陣臊熱,她幾乎又要羞愧得無地自容,可內心的憤怒強過一切,「還沒——這樣總行了吧?」她的口氣微慍。
「正好,我也還沒吃,過來陪我一起用早餐吧!」他命令道。
他倒好,想必昨夜睡得神清氣爽,而她卻手足無措的哭了一晚,什麼跟什麼嘛!她做什麼要這樣作踐自己。
「我該工作了。」她倔強的別過臉。
他輕敲桌面喚回她的注意,「陪我吃早餐,如果你想要回榆木燈箱琉璃鏡的話。」連浩延有信心,拋出這誘餌,沒道理她會不吃。
他的從容不迫對照於她的驚惶失措,讓她很不是滋味,壓抑不住怒火中燒,她賭氣的回說:「如果我坐上餐桌,你就會把東西還給我?」
「可以爭取一點考慮的空間。」隱藏在平靜面容下的真心怦然跳動,每一下都震得他本能的握拳。
她的不回答讓他也心慌得忍不住這麼祈禱:請不要拒絕,我也需要信心跟勇氣,也給我一點寬恕吧!對於當年的決裂,姑且不論未來,至少讓現在的我們平心靜氣的吃頓早餐,好嗎?
終於,老天聽見他的祈求,讓蘇菲雅鼓起勇氣上前拉開椅子,狠狠的坐在他對面,用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瞪著他。
連浩延端詳著她的臉色,把一份早餐推到她面前,「吃。」
吃就吃,反正她也餓了,都是昨晚哭餓的,說起來也都該怪他,吃他一頓早餐還算是便宜他了。
她狠狠的咬著火腿三明治,帶著一種洩憤的情緒,沒有瞧他,只是目光騰騰的鎖住手上的那份三明治。
有種辛酸,曾經很愛很愛的男人,卻分離得那麼無奈、那麼決裂,再見面,僅僅隔著一張長桌,卻有種恍如隔世的疏離。
她變了,天真褪去、勇敢消失,只剩膽小如鼠的怯弱,而他,更是撲朔迷離,叫人分不清他哪一秒鐘是真,哪一秒鐘是假,是高興還是憤怒?這就是歲月的隔閡,分得那麼絕對又模糊。
蘇菲雅把三明治塞滿整個嘴巴,鼓鼓的,可是卻塞不住她發達的淚腺,梗著酸楚,氤氳著淚水,她低垂著頭,無助得可憐。
連浩延把她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底,一閃而逝的心疼被收拾得極好,故意忽略,索性抖張著報紙,阻擋眼前的她。
是不是他又錯了,錯在心裡還有貪婪的希冀?
他不喜歡她滿臉委屈的模樣,那個會在馬路上開心大嚷鬼叫的嚴祖妍去哪裡了?會用黏膩口吻撒嬌的嚴祖妍還在嗎?
難道真是他親手扼殺了她?他把苦澀的黑咖啡飲得涓滴不剩,卻止不了內心萌芽的心疼。
好幹,她的嘴巴和喉嚨都被撐擠成一種鼓漲的狀態,她無法呼吸、無法啜泣,無法吞嚥這些酸楚,驀然,她漲紅了臉的推開椅子,摀住嘴巴,跌跌撞撞的衝向洗手間,狠狠的把才纔塞到嘴裡的三明治吐得一乾二淨。
臉色發白,她虛弱的癱坐在冰涼的地板上,抹抹了唇上的酸水,她忍不住嗚咽低泣。太難了,單雲弋說的勇敢好難。
有人按了沖水馬桶,把她吐出的穢物沖得一乾二淨,然後又給了她一條擰濕的毛巾,她不需要抬頭也知道是誰。
「你滿意了嗎?看著我的狼狽,你滿意了嗎?」她忍不住控訴的問。
等不到他的回答,蘇菲雅抬起頭望向他,卻只看到他波瀾不興的面容,一如往常的走了出去。
然而轉過身,連浩延的臉就痛苦的糾結。
不該如此的,既然說好該放手就要放手,他到底還想要抓住什麼?回憶還不夠傷人嗎?什麼時候他也成了拿不起放不下的可笑之人?
第八章
週末晚上的宴會,我需要你來幫忙。
別想拒絕,為了你的榆木燈箱琉璃鏡。
連浩延
他們整整有一個禮拜的分別,自從上個週末她狠狠的吐了一場後,她不再見到他,而他據說也忙碌於工作,這讓蘇菲雅鬆了一口氣,真的!
然而,週四那天,她卻在書房的桌上,看見他留下的紙條,龍飛鳳舞的字體像是當頭棒喝的提醒她的目的跟任務。
所以她來了,在今天晚上。
充其量她只是個女傭,充其量,他需要她幫的應該就是幫忙捧送點心、調酒、收拾善後的女傭絕活吧!
「快進來,等你很久了。」滿頭大汗的武先生在看到她後,明顯的鬆了口氣。
「不是說別太早的嗎?現在我得幫忙什麼?」她一頭霧水的問。
她發現,這屋裡屋外已經被佈置妥當,身著同款制服的僕傭們正俐落穿梭其中,又是酒杯又是美食,眾人忙得不亦樂乎。
「別碰那些瑣事,快,老闆在書房等你,你快進去見他。」
纖細的兩道眉登時拱了起來,一聽到是他要見她,蘇菲雅就渾身不對勁。
「別發愣,快進去吧,老闆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武先生恍若就要哭出來似的,左右手忙不迭的擦拭著額上的冷汗。
何苦為難他,武先生也不過是聽命行事。心軟,她點點頭,在武先生的目送下,態度謹慎卻難掩忐忑的走向書房。
深呼吸,曲起手指正要往門上輕敲,示意她的到來,書房的木門卻搶先一步開啟,露出連浩延那張陰晴不定的臉孔。
明明詫異,她卻還是故作鎮定,唯獨把雙手緊緊的揪握成拳。
「武、武先生說你要見我。」舌頭又不靈光了,每次見到他就這樣,她覺得懊惱。
一緊張,她就會不自覺的舔舐著唇,然後用牙齒斜咬著唇,連浩延看著她的舉動,心頭的那片寧靜之湖微微泛起漣漪。
退開一步,讓她走進書房,他把門重新掩上。
「什麼事?」她問。她不想總是被動,她該站在主控的位置,為自己爭取一些什麼,比如說,勝算。
「什麼什麼事?為何這樣問?」他反問。
她沒好氣的說:「你為什麼要見我?今天晚上我到底要做什麼工作?你好歹總該回答我這些問題吧?別把我弄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行嗎?」
沉吟須臾,他點點頭,「這是當然。」
「那就請你快人快語,我還要到樓下幫忙宴會的準備工作呢!」氣勢恢弘的擦起腰,然而發現他正眨也不眨的望著自己,蘇菲雅不免又心虛的低下頭去,迴避他那雙總是帶給人壓力的目光。
「今晚我需要你來擔任我的女伴,也就是宴會的女主人。」
「啥——」她驚訝的抬起頭來,馬上拒絕,「不行,我不行——」
充當宴會的女主人對她來說是荒唐且遙不可及的事情,雖然潘芭杜年年都會有盛大的宴會,但是她不過是一個當差的小女傭,總是站在遠遠的一方,看著那些衣香鬢影的賓客,即便覺得熱鬧,卻也深知自己不屬於那裡。
覺得他的提議太可笑,她作勢要走。
「賭不賭?」連浩延的表情瞧不出端倪。
她停下腳步回過頭,「你又要我賭什麼?」臉上泛著薄怒。
「當然是榆木燈箱琉璃鏡。」他的眼睛微微瞇起,「只要你現在甩頭離去,我馬上把那件傢俬燒得只剩灰燼,你可以賭賭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