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頁 文 / 晨薔
女孩子能有這樣的胸懷多不容易!文玉看著繡蓮的背影感慨地想,可惜亦寒偏偏跟她無緣。
菊仙匆匆從廚房走出來,神情有點緊張地湊到文玉耳邊,悄聲說:
「繡蓮講,她今天不去醫院了。」
「我知道。她剛才跟我說了。」
「那,一會兒,葉小姐來……」
文玉反過來安慰菊仙道:
「我猜亦寒已經和她好好談過了。繡蓮是個懂事的姑娘,她能想得開。這樣,我也就放心了。唉,菊仙姐,我真怕虧待了這個孩子!」
其實文玉並未猜對,她只是出於善良的意願在那裡一廂情願地想當然而已。
亦寒倒是很想和繡蓮認真地談一談。然而繡蓮不是笑著搖搖頭,就是推托沒時間。有一次亦寒實在逼得急了,她才正色對他說:
「表哥,那天早上在汽車裡,我態度不好,請你包涵。但是,我還是認為,我們沒有必要談這件事。你想說些什麼,我全知道。」
「那我和風荷的關係你能理解,能接受了?」亦寒充滿希望地問,只想得到一個肯定的答覆。
可是,他等到的卻是這樣一句話;
「我理解不理解,接受不接受,並不重要,」繡蓮淡淡地說,「對你,我還同從前一樣,對葉風荷麼,好像也並沒有失禮的地方呀!」
冰冷的語調中夾雜著頗為尖刻的譏刺,令亦寒聽來十分難受。他還能再說什麼呢?
好在風荷這個天真的姑娘並不知道繡蓮的心思。在和繡蓮不多的接觸中,也沒有從城府甚深的繡蓮身上,感覺到什麼。
不過,也曾有一次,她不知從什麼途徑聽到一些話,於是當面問過亦寒:
「你們醫院有人說,你和繡蓮是很好的一對,我聽了這話,真有點吃醋呢。不會因為我,而硬把你們拆散了吧?」
亦寒向她解釋說,他從來把繡蓮當妹妹,醫院裡的傳說只是人們的胡亂猜測。於是,風荷也就釋然了。
亦寒將車開進弄堂,撳了兩下喇叭,菊仙大阿姨第一個打開大門,奔了出去。
一看到汽車上跨下個如花似玉、又漂亮又文氣的姑娘,菊仙看得眼都直了,張口結舌競不知說什麼好。
「大阿姨,你好,」風荷一下子就猜出這是亦寒常常提到的在夏家有特殊地位的老家人。
「好,好,葉小姐,」菊仙高興得直搓雙手,她立刻被風荷的聰慧和親切征服了。
「大阿姨,你就叫她風荷好了,」亦寒在旁說。
菊仙嘿嘿地笑著,仍在目不轉睛地盯著風荷,就像在欣賞一件稀世的珍寶,把風荷看得不好意思極了。
「大阿姨,你先領風荷進去。我來關天井門。」亦寒給風荷解圍了。
「不,我關,我關,你們快進屋,太太和繡蓮都在等你們呢,」菊仙這才挪動她那雙放大過的小腳,顛顛地去關門,一邊還在不斷回頭滿意地望著這一對英俊的人兒,心裡想:亦寒真有眼光,這個姑娘可把我們家繡蓮比下去了。
一聽繡蓮在家,亦寒的雙眉不禁皺了一下。但他馬上想:總會有這麼一天的,她今天在家也好,反而可以使局面明朗化。
來到夏家,頭一個見到菊仙,竟把風荷一路上的緊張和擔憂打消不少。她悄聲對亦寒說:
「我真喜歡大阿姨。」
亦寒笑笑沒說話,他早就認為風荷會喜歡家裡每一個人的。
文玉站在客廳門口。為了保持她未來婆婆的身份,她硬是克制住自己,沒和菊仙一起跑出門去。
剛看到風荷,她只覺得這女孩於比她想像的還要漂亮得多。她長得太秀氣了,長長的眉毛下那對眼睛簡直會說話。皮膚又白又細膩,嘴旁兩個小酒渦,笑起來真甜。穿著樸素大方,一套素色花呢的衣裙,長長的黑髮用藍色綢帶繫住,像有只蝴蝶停在發上。
難怪亦寒愛她愛得失魂落魄!可是,她是不是太瘦了些?那腰身細得一把就能握住,氣色也不如繡蓮紅潤,會不會身體……
沒容她多想,風荷已經站在她面前,恭敬地叫了聲:
「伯母。」
這溫順、親熱,又有點拘謹的一聲稱呼,脆脆甜甜的,把文玉那顆做母親的心剎時融化了。喜悅的淚水不自禁地湧上眼眶,她顫顫地答應:
「哎!」
然後歡喜地一把抓住風荷柔嫩的小手,體貼地說:
「風荷,快到屋裡坐。」
亦寒隨著文玉和風荷走進客堂。他覺得彷彿是繡蓮的身影在通廚房的那道門後一閃,不見了。
難道她準備躲在廚房裡不出來?亦寒雖不動聲色,心裡覺得有點兒彆扭。
他和風荷並排坐在長沙發上,文玉也在他們對面的那把籐椅上坐下。
「風荷,從你們家到這兒,路不近吧?」文玉關切地問道,「你累嗎?」
「不,不累,」風荷答了這一句,下面就不知說什麼好
了。
她已經留意到,亦寒的媽媽年輕時一定長得很美,就是現在,也依然保持著苗條的身材和姣好的容貌。只是她左額上有一道淺粉色的傷疤,使她那還很光潔的面龐有點兒破相了。
這傷疤給了風荷一個不太舒服的感覺。
文玉看出風荷相當拘束,就站起身來說:
「你們口渴了吧?亦寒,你陪風荷先說會兒話,我去端兩碗熱湯來。」
「不用勞你大駕了。玉姑,我已經端來啦!」
繡蓮端著個托盤,咯咯笑著,從廚房那邊走出來。
玉姑,這個稱呼好像在哪兒聽到過?繡蓮的一聲叫喚,不知怎地像在風荷的心弦上重重地撥了一下。
但她來不及追想了。她從沙發上站起,高興地說:
「繡蓮,我正在想怎麼沒見到你。讓我來吧。」
風荷走上前去,想接過繡蓮的托盤。繡蓮側身閃過,笑著說:
「當心燙著!還是我來吧,今天你是貴客,哪能要你動手!」
亦寒有點兒內疚地想:自己剛才錯怪她了,原來她是在廚房幫忙呢。
繡蓮把兩碗熱氣騰騰的水鋪蛋放在長沙發前的茶几上,說:
「風荷,表哥,快吃吧。大阿姨放了好多糖,可甜呢!」
進門就要吃東西,這也是一種規矩吧!風荷坐回到沙發上,看著自己面前那兩個大大的水鋪蛋,為難地說:
「我吃不下,我一點兒也不餓。」
「風荷,就兩隻蛋,要吃的,等於是喝碗水麼。」文王在旁勸道。
風荷求助地看了亦寒一眼,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往亦寒這邊靠了靠,彷彿是個陷入陌生環境中的孩子,尋求著庇護。
亦寒擱在風荷身後長沙發靠背上的手,往前動一動,悄悄摟了摟風荷的肩,輕聲說:
「吃吧,哪怕吃兩口……」
風荷柔順地笑了笑,不再推辭。端起碗來。
勉勉強強地吃下一隻雞蛋,看看碗裡還剩下的那一隻,風荷發愁地望望亦寒,叫了他一聲:「亦寒……」
亦寒一聲不響,拿起自己的調羹,把風荷碗裡剩下的那隻雞蛋。舀到自己碗裡,然後津津有味地繼續吃著。
亦寒和風荷之間這些小動作,全落在一旁盯著他們看的繡蓮眼裡。
幸而這時無人注意到她,否則定會被她鐵青的臉色,牙齒緊咬著下唇的模樣嚇一跳。
好不容易對付完了水鋪蛋,大阿姨又興沖沖地上場了。
她雙手端著一個又大又圓、冒著熱氣的鬆糕,還帶著一把筷子。
風荷不由得暗暗叫苦:天哪,她們以為我餓了幾天?
「嗨,風荷,這鬆糕你一定要嘗嘗。這是大阿姨最拿手的點心,平時求她做還不肯呢,比喬家搬鬆糕的味道還好!」
亦寒邊說邊接過菊仙手中的筷子,拿了一雙遞給風荷。
「哎,亦寒少爺、可不敢說味道比喬家柵的好,讓風荷小姐笑話!這鬆糕麼,沒什麼稀奇的,就是費功夫,要一層層往上添粉添豆沙果料,一層層地蒸,」菊仙嘴裡謙虛著,心裡卻著實得意。
「昨天晚上,大阿姨忙到十一、二點呢,」文玉也在旁說。意思是希望風荷多吃點。
「你給風荷小姐多夾一點麼,這麼一小塊,只夠塞牙縫的!」菊仙看亦寒給風荷面前的碟子裡只放了一小塊鬆糕,不滿地叫起來。
「少吃才滋味好!讓她先嘗會味道。大阿姨,讓我多吃點,你不會不捨得吧?」亦寒故意打岔,他知道,風荷能把這一小塊吃下去就很不容易了。
風荷聽話地接過亦寒遞給她的碟子,不再說推辭的話。
「你們大家一起吃麼」亦寒說,「咦,繡蓮呢?」
大家這才注意到,不知何時,繡蓮已不在客堂裡了。
「你們先吃吧。繡蓮在廚房裡給我幫忙呢。」菊仙說,見風荷已嘗了一小口,她不放心地忙問。「怎麼樣,好吃嗎?」
「好吃,我很喜歡,早知道大阿姨有這麼好的手藝,我今天不吃早飯就來的。」
風荷與菊仙倒是一見如故,她已在隨口和菊仙打趣了。何況,這鬆糕也確實好吃。
「風荷小姐要是喜歡,以後啊。我天天做給你吃,」大阿姨高興得嘴都合不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