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頁 文 / 晨薔
亦寒趁勢把風荷摟到懷裡,他深深地歎息了一聲,體貼地說:
「風荷,我何嘗不知道你心中的哀痛,你的心靈哪怕受到一點點傷害,我的心都能真真切切地感覺到疼。」
風荷抬起眼睛,接觸到了亦寒那深邃的眸子,她馬上就酣醉在其中所蘊含的濃情蜜意裡。臉上露出了淡淡的淒美的笑。
夏亦寒被這笑容所感動,輕柔地吻了吻她,又接著說:
「我只是想讓你明白,你所遇到的事並不像你所認為的那麼可怕,它並不能改變什麼。何況這是個事實,知道了總比永遠蒙在鼓裡要強,對嗎?」
風荷緊倚在亦寒的胸口,聽任亦寒用下巴和面頰摩婆著她的額頭和黑髮。她感到那麼愜意,那麼安全,真想就這樣沉睡過去,永遠不需要再思考,不需要再去面對這個世界。
但是,這怎麼可能!
她惘惘然地抬起頭來,說:
「也許,你剛才的話有道理,只是我總覺得,這次我是真正地失落了自己:我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出身在一個怎樣的家庭裡,也許,那是一個很可怕很下賤的……」
「出身就那麼重要嗎?風荷,低殘的家庭不乏有作為的後代,高貴的血統也不見得就不出社會渣滓。沒有人能選擇自己的祖先和父母,又有什麼必要去背出身的包袱?我可不管你的先人是皇親國戚,還是鄉下窮百姓。我愛的是你,現在在我面前的這一個風荷……」
亦寒的熱吻急切地落在風荷的臉上、唇上,她也全身心地響應著亦寒的愛撫。
半晌,風荷才閃動著亮晶晶的眼睛,充滿希望地說:
「但願如你所說,我們這個家不會因為這個事實而改變。」
亦寒明白,這大概是她最後的一點兒顧慮了。他耐心地說:
「風荷,家是血緣和感情的紐帶。依我看,後者比前者更重要。雖然現在你已經知道,你和伯奇夫婦和令超沒有血緣關係,但你們之間的這份父女、母女、兄妹感情卻是實實在在存在著的。只要它沒有被否認,那麼家庭的溫馨、和睦和歡情就不會變。」
風荷自己也奇怪,亦寒對她就有這麼一種魅力。他的話句句都能直接說到她的心裡,令她信服,她現在是真正釋然了。
寬慰地打了個哈欠,她迷迷糊糊地說:「我睏極了,我想睡……」
話還沒說完,這個經過一天一夜的煎熬,身心交瘁的姑娘已伏在她心上人的膝上,舒坦地睡著了。
這時,亦寒的眉頭卻漸漸蹙攏了。他百思不得其解:既然伯奇夫婦把這個秘密隱瞞了十多年,為什麼現在突然要揭穿它呢?
夏亦寒的疑問,當然也應該是風荷的疑問。不過當時她因極端的疲勞睏倦,來不及想到它。等她睡夠了,醒來之後,這個問題就自然而然地爬上了心頭,並因為久久思考不出個結果而頑固地盤踞在那裡。
然而,很快,她就明白了。
那是第二天夜晚,她獨自面對一盞檯燈,托腮沉思。
門上有人輕輕敲了兩下,沒等她答應,令超就走了進來。
「哥哥,」她回過頭來輕輕叫了一聲,看看令超的臉色,她立刻感到,他有話同她說。
今超落坐在那張小小的扶手椅上,面對著風荷。
他們默默地相視了幾分鐘。
「體息過來了吧,」令超打破了沉默。
風荷點點頭。
「你心裡現在一定有想弄明白的問題,」令超說。
風荷又點點頭。
「你一定想問。為什麼早不說晚不說,恰恰是現在來向你揭明這件事?今天晚上,我要把原因告訴你。」
令超看見一道光亮閃過風荷的眼睛,臉上露出期待的神色。他把手慢慢伸進口袋,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支,點燃了。
「哥哥,你……,」風荷不明白哥哥為什麼忽然滿臉愁雲,而且竟抽起煙來,他從來沒有這個習慣呀!
一支煙快吸完了,令超並未開口,他又重新點上一支.用勁吸了幾口。他根本不會吸煙,被嗆得咳嗽起來。
「哥,別抽了,」風荷拿過一個煙缸來,硬讓令超把煙捺熄。
令超過長的沉默,使風荷感到驚奇。她睜大眼睛看著她的哥哥。
「風荷,我,我想……」
風荷不明白,哥哥為什麼囁嚅起來。
「哥,你想說什麼,就說呀!」
「風荷,你說,」令超慢慢地開了口,忽然扯出了另一個話頭,「你說我是怎樣一個哥哥?」
「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風荷的語調中充滿真誠和感激。
「不,」令超搖搖頭,沉重而艱難地說,「我也許是世界上最不好的哥哥:」
風荷烏黑的大眼睛驚訝地直視著令超。
令超慢慢抬起頭來。他那被愛情燃燒得發燙的眼睛,噴射出異樣的光彩。
「因為……,因為我愛上了你,不願意也不甘心只做一個哥哥……」
風荷似乎並沒有聽懂令超的話,她愣了一愣。但馬上就明白了,蒼白的臉立刻被一片紅雲所籠罩。
「風荷,我……」
令超正要往下說,風荷突然撲過去,張開小手,捂在他的嘴上:「哥,請你別說了。」
「不,讓我說,我一定要說,」令超一把抓住風荷的手,那餘勢輕輕一帶,就把風荷整個兒攬在了懷裡。
有幾秒鐘他們的身體緊貼著,從未有過的那麼緊貼著。但也就是幾秒鐘,令超已感到風荷的身子是僵硬的。他鬆了手,踱開幾步,彷彿不是面對風荷,而是面對著自己的心,傾訴起來。
「風荷,我向你坦白。不知什麼時候起,我別你的愛已不再是哥哥對妹妹的愛,你已經成了我心目中的戀人。
「是的,你不會感覺到,你還小。我也知道你還小。可是,我天天在盼你長大,快長大。我想,總有一天,我要親口告訴你,我要娶你,我要你做我的新娘!
「哦,風荷,你不知道你自己有多美,有多可愛。你一顰一笑,一言一動,都讓我心迷神搖,都讓我熱血沸騰,不能自已。我費了多大的勁,才保持住哥哥的身份和尊嚴!你知道,我經歷了多麼可怕的心靈煎熬!
「你終於高中畢業了,你已經是個大姑娘,你有權利愛,也有權利被愛了。我幾乎每天都想跑到你面前,傾吐那灼燒得我心疼的滿腔情愫。
「可是,在我們面前橫著障礙:我們是兄妹,儘管你到我家來時,我已十多歲,我知道這兄妹只是名義上的,可你並不知道。而更糟糕的是,醫生發現我患有嚴重的心臟疾患,如果不徹底治好,我的壽命是很有限的。
「一個身體不健全的人,難道也能愛嗎?如果我愛你,我又怎麼忍心拿我這病殘的身軀成為你的拖累!所以,我決心接受夏醫生的忠告,去做心臟手術!謝謝你風荷,你給了我動力,也給了我鼓勵。
「心臟手術並不能絕對保證成功.我想好了:手術失敗,這是天命,我認了;手術成功,這也是天命,我將向你說出一切,聽候你的裁斷。
「爸爸媽媽起初不贊成我的想法,他們既怕手術失敗而失去我,更怕說明真相而失去你。可是,父母畢竟是無私的,他們只希望我們幸福。他們終於同意了我的冒險。
「如果說明真相曾一度使你惶惑痛苦,我想,那只是暫時的,也是你無法永遠避免的。你最終一定能原諒他們。可憐天下父母心。父母又總是充滿幻想的,他們希望我的求愛能夠成功,那我們這個家將是世上最美滿的家了!
「風荷,你在聽著嗎?現在,就等你一句話了……」
是啊,只要一句話,甚至只要一個字,就能夠決定令超和這個家的命運。
這句話,這個字,實在太難出口了,因為風荷此時頭腦雖然昏亂,但她滿腦子卻只翻騰著一個字,那就是「不」。
哥哥的傾訴,鐵石心腸聽了都會心軟,但那只是他的感覺,不是我風荷的呀!她不能接受令超所坦露的戀人之愛,她不願改變在這個家中的女兒身份。然而,她又實在不忍刺傷哥哥的心,不忍拂逆二老的深情厚恩!於是便只有沉默,可怕的沉默。
「風荷,哦,風荷,」令超柔聲地呼喚她,「你不必馬上答覆,你應該好好想幾天……」
風荷抬起了頭,眼淚禁不住嘩嘩直流,透過淚簾,她看到令超那充滿期待的臉。她說不出一句話,身子一軟,就哭倒在床上。剎那之間,整個外界的天地都在她的悲哭中消失了。
等她哭夠,把頭從淚水打濕的枕頭上拾起來時,令超早已不在了。
這時,一陣頭疼襲來,是那種熟悉的、彷彿頭皮要炸裂的感覺。
天哪,我可不要犯病!不要!不要!
風荷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她憋不住地叫出了聲:
「亦寒,快救我,亦寒,我害怕……」
亦寒真的出現了!風荷覺得自己正依在他的肩頭,在認真聽著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