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晨薔
「前幾天,亦寒又跟那姑娘到龍華去玩了一整天,」文玉接口說,「還是繡蓮給他們準備的吃食!」
文良默默不語,心想:好一個賢惠豁達的女子!
他問文玉:「你沒跟亦寒談談?」
「你看,他忙得很,」文玉歎口氣,「再說,就是問他,他會說嗎?」
她很知道自己的兒子,有主意,有心勁,任何事兒不到有絕對把握,他是不會講的。
「那個姑娘叫什麼名宇?家境如何?」
文玉搖搖頭,菊仙也搖頭。是啊,她們知道得太少了。
「好像聽繡蓮說,這姑娘姓葉,名字就不清楚了。」菊仙說得很沒有把握。
「好吧,你們不要著急,過幾天我跟亦寒談談,」文良安慰文玉。他想,這事兒得讓手下人去摸摸情況。
「是啊。你是他大舅,你的話,他會聽的,」文玉說著又給文良把酒斟滿了。
「繡蓮那頭,文玉,你也跟她說說,別讓她冷了心。她可是個好姑娘。」
「是啊,是啊,跟了我們那麼多年,又知根知底的。」文玉邊說邊頻頻點頭。
在夏亦寒熱心安排下,葉令超定於今日住進廣濟醫院特等病房。
在昨天的電話裡,亦寒答應葉伯奇,今天到葉家來,和他們一起送令超去醫院,再把令超的病況向主刀醫生介紹一下。
剛過九點,亦寒走進葉家的客廳。他馬上注意到風荷沒在,這使他不免有點失望。
葉伯奇夫婦熱情接待他。令超和他說,自己昨晚睡得不錯,自我感覺一切良好。
傭人送上剛泡好的熱茶。
正在這時,客廳通花園的紗門推開了,鳳荷飄然而至。
夏亦寒只覺得這一瞬間自己的呼吸變得急促進來。他自己都不明白,平日不為一切所動的冷靜到哪裡去了?竟會如此興奮激動!
風荷穿了件深色長袖襯衫,下身是淺黃底色的薄呢長裙,上面織著深咖啡、玫瑰紅、墨綠等搭配和諧的五彩圖案。那柔軟而有光澤的黑髮用玫瑰紅的絲帶鬆鬆地綰在腦後,手中捧著一大束鮮花。
她的出現,彷彿給客廳帶來了一陣令人心曠神怡的清風,每個人的臉上都不由自主現出歡欣的微笑。
葉令超已從沙發上一躍而起,迎了上去,以略帶責備的口吻說:」看你,讓阿英去摘麼!早晨園子裡濕氣重。」
「喲,不說聲謝謝反倒凶我!這是準備插在你病房裡的。」看看,為了這些花,人家的新鞋子都踩髒了。」
風荷嬌嬌嗔地說,一邊提起裙子,露出腳上那雙淺黃色的輕便皮鞋。鞋尖上果真沾著點泥土。
「罰你,給我擦乾淨!」
令超聽話地掏出手絹,就要俯下身去。
「和你開玩笑,我可不敢勞你的大駕。」風荷咯咯一笑,避過了身子。
「風荷,夏醫生來了。」葉太太提醒女兒,該和客人打個招呼。
「在哪裡?」風荷忙問。眼光在這寬大的客廳一掃,看到夏亦寒正端著茶杯,站在客廳的落地長窗簾旁。
她把捧著的鮮花往令超手中一塞。輕盈地朝窗前走來。在亦寒面前停住了腳步。
風荷嬌靨緋紅。嘴角含春,滿腔的欣喜毫不掩飾地從那雙凝注著夏亦寒的妙目中流露出來。紅唇微微一動,彷彿是叫了聲「亦寒」。
阿英進屋來了,告訴葉伯奇說,醫院來接病人的車子已經到了。
當伯奇招呼大家出門時,葉令超突然說:「等一等!」
他走到酒櫃前,拿出一杯白蘭地和兩個酒杯,把酒斟滿
後,遞過一杯給亦寒說:
「夏醫生,自從聽了你的勸告,我就不喝酒了。不過,
今天是個例外,我要敬你一杯,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不必謝,這都是我該做的,」亦寒舉起酒杯說,「這
杯酒還是讓我祝你早日去盡病根,恢復健康!」
「好!」令超與亦寒碰杯,然後一飲而盡,「請答應
我,等我順利通過手術回家後,正式宴請你一次,你一定要
來。」
令超顯得有些激動,他凝視著手中的空酒杯,半晌,又
低聲地、略帶顫抖地說:
「當然,如果能有那麼一天……」
伯奇夫婦和風荷都有些傷感。葉太太已偷偷地在用手絹
抹眼淚了。
「葉令超先生,我堅信,最多再過二、三個月,我就能參加你的宴會了。」
夏亦寒鎮定沉穩的話語,終於使客廳裡的人們重新轉憂為喜。令超感激地放下酒杯,伸手拍拍夏亦寒的手臂,說:
「謝謝!」
「走吧,別讓車於等久了。」伯奇說著,客氣地用手勢後夏亦寒先行。
其餘的人也跟在後面,出了客廳。
風荷幾乎每天下午都要去醫院看望哥哥。她去時,不是帶著鮮花,就是帶著水果,或者按令超要求,帶去他要看的書。
這段日子,令超解除了繁忙的公事,在醫院接受一系列手術前檢查。
準備主刀的劉醫生剛從法國留學歸來,雖已成功地做過幾例心臟手術,畢竟經驗不足,所以,醫院對令超的手術前準備工作做得特別仔細。估計一系列化驗、檢查做下來,總得半月之久。
等待開刀猶如是在療養。令超最快樂的是每天和風荷相對談笑,海闊天空,漫無涯際,這是一種真正的享受。
面對即將挨受的一刀,令超的心意很堅定。他對自己和醫生都很有信心。每過一天,他就覺得向自己渴望的幸福近了一步。「哥,你真了不起!」風荷由衷地為他而自豪。
可是,這件事對於葉太太來說,就不一樣了。
這些天來,她的心亂極了。雖然醫生表現得很有把握,雖然丈夫百般慰解,雖然女兒天天從醫院帶來令超情緒安定、身體狀況良好的消息,可是,要讓一顆充滿慈愛的母親的心真正平靜下來,這些是遠遠不夠的。
這畢竟是開膛剖心的大手術啊。她簡直不敢想像,自己的兒子,怎麼能讓那把鋒利的手術刀去切開胸膛。
夜闌人靜的時候,葉大大會悲觀地認為,兒子這一去,也許競永遠回不來了。接著,她便會從他呀呀學語時的模樣想起,一幕幕想下去。這樣,零亂的思緒和滾滾的淚流,便會伴著她直到天明。
結果,住院的兒子精神百倍,情緒昂奮,在家的母親卻頭暈身軟,起不來床了。
夏亦寒應召來到葉家為葉太太看病。
他仔細詢問了病情又做了檢查,對圍在葉太太床頭的葉伯奇和風荷說:
「放心吧,葉太太沒有病,只是心情過於緊張。血壓有些偏高。」
「上帝保佑!」風荷在心中暗叫,流露著欽佩神色的眼光卻凝注在亦寒身上。
亦寒又對葉伯奇說:
「太太有點兒虛弱,要盡量讓她多吃些。我再開點兒鎮靜藥,每晚臨睡前吃一片,有助於睡眠。」
「夏醫生,你的診斷太對了,」伯奇說,「因為令超手術在即,淑容這幾天吃不下,睡不好,還要胡思亂想,」他俯身對妻子說:「夏醫生的話你總該聽吧。自己的身體也要當心麼!」
「媽為哥哥住院開刀的事太操心了,」風荷輕聲對亦寒說。
亦寒微微點頭,對此,他是能夠理解的。
「夏醫生,令超開刀的事,還要你多費心啊!」葉太太這麼說,既承認了亦寒剛才的診斷,又還忍不住再要叮嚀幾句。
「請放心,葉太太。我和廣濟醫院保持著密切聯繫。他們的醫德和作風都好,沒有絕對把握不會輕易手術的。」
「真是麻煩你了。」葉伯奇代妻子說道。
「沒什麼。葉太太請安心靜養,如還感到有什麼不適,隨時給我來電話。」夏亦寒站起身來,收拾起他的那個出診皮包。
「夏醫生,時間不早了,請留下讓伯奇和風荷陪你便飯後再走。」葉太太忙從床上欠起身說道。
「不用,我該回家了。」夏亦寒提起皮包想走。
「不會讓你走的,」伯奇索性上前,把亦寒手中的包拿了過去,「今天我去醫院找了劉醫生,關於開刀的一些具體事宜,還想和你商量一下。」
葉伯奇這麼說,夏亦寒倒有些為難了。臨離開醫院時,給家裡掛了個電話,是繡蓮接的,當時說好回家吃晚飯。繡蓮還興沖沖地說,要燉一鍋栗子雞等著他。
正當他不知如何拒絕葉伯奇的這一番好意時,風荷在旁柔聲說:
「留下來吧,我還有一件小禮物要送給你。」
見夏亦寒有點吃驚,並表示拒絕地在搖手,她又說:
「不是什麼貴重東西,是我自己的『傑作』。」
葉伯奇哈哈笑了:「啊,對了,風荷,我說呢,你還沒給夏醫生……」
「爸,你先別說,」風荷趕緊打斷他的話,又含笑對亦寒說:「請跟我來。」
沒等亦寒答話,她已輕盈地轉過身,向門口走去。
亦寒不知要上哪兒,有點猶豫地呆立著。
「去吧,夏醫生,」葉太太憐愛地看著女兒的背影,輕聲說:「風荷準是要你去看她的那些寶貝,只有親密的朋友,才肯讓人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