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頁 文 / 晨薔
聽繼宗這麼一說,西平用手蒙住自己的眼睛,在心裡狂呼:「呵,我的蕙!今後我能補償得了這所有的一切嗎?」
「知道嗎?當時,我真想揍你。」繼宗突然回身,面對西平說。
「為什麼?」
「不知道,也許是覺得你不該把這位好姑娘惹哭,也許是……」繼宗自嘲地一笑,他的嘴角抽動,看上去又像是想哭,「因為我妒忌了。是的,我妒忌極了……」
他忽然仰天大笑起來,笑得剎不住,笑得全身亂顫,笑得流出了眼淚。
西平看著繼宗一反常態的表現,心情複雜而沉重,但他不知如何安慰這位親密的朋友。
繼宗的笑聲象突然開始那樣,突然地停止。帶著滿臉的淚,嚴肅地說;「記住,西平,再也不要讓她哭。否則,我真會揍你的!」
說完,連一聲道別都沒有,他就徑直走出西平的辦公室。
繼珍在公司紀念慶典上表現良好,這固然與繼宗的說服工作有關,但起關鍵作用的,卻是方丹。
文健威脅西平,如果他提出否認丁、蔣兩家的婚約,那麼將取消他的繼承權。西平不在乎,但方丹卻為此緊張不安。她考慮再三,決定再一次去蔣家找繼珍。
不知方丹與繼珍說了些什麼,總之使繼珍開了竅。因此,那天繼宗從學校回來,竟意外地發現,繼珍情緒平靜,不再哭鬧,甚至還主動說,自己想通了,同意和哥哥一起去參加慶典。
「唔,這才是個懂事理的好姑娘,」繼宗欣慰地拍拍妹妹的頭,「放心,將來你一定能找個好丈夫。」
繼珍淺淺一笑,沒答腔,可心裡在說:「咱們走著瞧,既然西平與白蕙絕對成不了,那麼,西平還會回到我身邊。」
繼珍已接受方丹的教誨,目前最主要的是穩住了文健,保牢西平的繼承權。她在慶典活動時的得體表現,果然使外界沒有因為取消訂婚儀式而鬧得沸沸揚揚,相反倒有人說,親耳聽繼宗講過,西平不適合他妹妹,所以那些原本指責西平違背婚約的流言,漸漸平息了。於是文健也就暫時不再提起取消西平繼承權的話頭。
這段日子,白蕙夠忙的了。她告訴孟家好婆,辭去家庭教師後,她可以專心照顧媽媽。她終於說服好婆同意跟著專程來接她的兒子,回寧波老家探親去了。於是照顧媽媽的擔子,全落在白蕙一人身上。
幾個療程下夾,清雲的病仍不見有起色。醫院準備要對清雲目前的身體狀況再作一番檢查。白蕙陪著母親去抽血、化驗、拍片等等。而學院的課程及論文寫作也越來越緊張。
她和西平只能利用一點空閒時間見面,有時是午飯時,有時是晚上她從醫院回來以後。白蕙不要西平去新民裡找她,她知道西平工作忙,既怕西平耽誤休息,也怕別人非議。
西平幾次提出要到醫院去看望清雲,他說:「我們的關係應該告訴你媽媽,再說,把我介紹給你媽媽之後,醫院的事我就可以幫你分擔,你這麼一個人獨力支撐著,非把自己拖垮不可。」
但白蕙總在猶豫,西平這樣的家庭,媽媽會不會不放心,擔擾自己的女兒將來會受委屈。媽媽的身體這麼差,怎麼好再拿自己的事會擾亂她呢。所以她一直想等媽媽身體情況有所好轉後,再把自己和西平的關係告訴媽媽。
但她終於敵不過西平的一再苦纏,答應就在這兩天找個機會和媽媽說,然後領他去醫院見媽媽。
這天中午,白蕙吃過午飯就急急趕往醫院,她怕再遲,媽媽該午睡了。
她輕輕推開209號病房的門,一眼就看到媽媽那張陷在雪白枕頭裡的瘦削的臉,那雙大眼睛正睜得大大地盯著房門,似乎正在期待著白蕙到來。
「媽,你怎麼不睡?又在瞪著眼等我。」白蕙嬌嗔地責怪媽媽說。
「阿蕙,桌上有熱茶,快喝一口吧。瞧你,都出汗了,何必急急地從學校趕來呢?」
白蕙放下手袋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幾口,然後才笑嘻嘻地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下,「不急急趕來行嗎?我就知道你連午覺也不睡在等著我。」
清雲也微微笑了。
但白蕙馬上收住笑容,故意嚴肅地說:「媽,你又不聽醫生的話。剛才我在樓下見到小葉護士,她說你一定不肯輸葡萄糖液。」
「唉,老輸那玩意兒又不頂用,還挺花錢的。」清雲低聲說。
「那可不行。你要這麼不聽醫生的話,我就不去學院上課,天天在這幾守著你,管著你。」
「好,好,我聽,聽……」清雲哄小孩似地說著。
見媽媽今天的精神不錯,白蕙想,要不要等媽媽午睡過後,就把西平的事告訴她呢?
就這麼一個念頭闖過,還沒真開口說呢,她的心已在「怦怦」亂跳。
護士小葉悄悄把病房門推開一條縫,對白蕙招招手。白蕙點頭,表示知道了。她對清雲說:「媽,你好好睡一覺。我出去有點事。你一定要睡著啊。」
走出病房,見小葉在等著,白蕙問:「有什麼事嗎?」
「史醫生讓你到他辦公室去。」小葉說。
白蕙走進肺科主任史醫生的辦公室時,這位六十多歲的老大夫正皺著眉端詳兩張掛在壁板上的X光片子。
史醫生等白蕙坐下,便開門見山地問:「白小姐,我想問一下,除你外,吳清雲還有什麼親人嗎?」
白蕙搖搖頭。
「那麼說,關於吳清雲的情況,就只能和你聯繫了?」
「有關媽媽的一切,都由我負責。」
史醫生沉默了一下,然後看著白蕙,「我聽達海說起過你。你是個大學生,一個有頭腦的、聰明的姑娘,我想有些事與你直說,你是能冷靜對待的。」
白蕙的脈搏跳動加快了,她兩手緊握在一起,克制著自己,冷靜地說:「你儘管說吧。」
「你媽媽的情況一直不好。」
「可,媽媽住院後,自己感覺好些了。」白蕙小心地,就像要抓住最後一絲希望似地說。
「那只是表面現象。她進院後,我們用了藥,暫時起些抑製作用,但病情並未減輕,」史醫生歎了一口氣,「我們想盡辦法,還試用一些新藥,都無濟於事。最近的檢查結果表明,情況越來越嚴重。」
白蕙覺得嗓子幹得說不出話,她嚥下一口唾沫,問:「嚴重到什麼程度?」
「你來看,」史醫生指著那兩張掛著的片子,「這是最近的X光片,她左右兩葉肺上已佈滿了黑影。」史醫生猶豫一下,終於決定直說:「手術已無法進行,隨時可能發生心力衰竭。」
白蕙雖然大瞪著眼,但她眼前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她心口疼痛,胃在翻騰。但她仍堅持著問出一句:「媽媽她……還有……多少時間?」
史醫生看著這個外表纖弱,內心卻十分堅強的姑娘,他不想用謊話去欺騙她,因此照實說了:「但願能拖過這個月。」
那麼說,最多還有十七天!白蕙猛地從椅子上站起,推開門,衝了出來。
坐在醫院花園裡的長椅上,白蕙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直到覺得身子一陣陣發冷,抬頭一看,太陽已漸漸偏西。她這才憬然醒悟,媽媽午睡怕早已醒來,一定在奇怪我到哪兒去了。
「媽媽!媽媽……」白蕙又一次熱淚奪眶而出,她用雙手摀住臉:「和我相依為命的媽媽!」
但她終於決然站起身,走進病房大樓,到一樓盥洗室用冷水沖一下臉,然後到媽媽的病房去了。
白蕙好像又回到兒時那樣,依戀著媽媽。這幾天來,她一步都不捨得離開病房。在白蕙的請求下,醫院破例在清雲的病房裡另擱一張行軍床,讓白蕙陪住。早上起來,她幫媽媽洗臉、梳頭,然後喂媽媽吃早飯。飯後,守在媽媽床邊,輕聲細語地和媽媽聊天。有些本該護士干的活,比如換輸液瓶、餵藥等等,她也搶著自己動手為媽媽做。晚上,她總要起床幾次,看媽媽睡得好不好。
學院那頭她已請假,連續幾天未去。頭兩天媽媽還催著白蕙去上課,白蕙說,學校沒什麼課,讓在家寫論文,而她的論文巳準備好。這以後,媽媽不再提讓她去學院的事,似乎清雲也知道與女兒廝守的日子已經不多,所以願意女兒常在身邊。
這種情況下,白蕙除了媽媽,什麼都不考慮,也不希望任何人來干擾,她恨不得把這一段時光分割成一寸寸慢慢地度過。
西平已有四天沒見到白蕙,也得不到她的消息。
他打電話到學院去,那裡回答說,白蕙請假了。他又去新民裡找,也見不到人。好不容易從鄰居那裡打聽到,白蕙已有幾夜沒回家住。
是不是她媽媽病情惡化?如果是那樣,她該給我來電話呀!會不會她把我們的事告訴她媽媽後,她媽媽堅決反對,她這個孝順女兒也不敢見我了?不,不會,白蕙絕不會這樣甩了我。那麼……她自己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