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鈴蘭
她環視一下高雅的餐廳,沒什麼可疑人物,難道是自己大驚小怪?
她暫且捺下疑慮,重新振作,不予理會,逕自走向客戶的身邊:
「黃先生,你好。」
吃得滿身大汗,油亮的禿頭從餐盤中抬起來,「杜小姐,你來了,坐。」
君年拉開椅子坐了進去,向侍者要杯熱牛奶,早上匆忙出門沒吃東西,喝杯牛奶來墊底。
「嗯,吃那麼少,杜小姐你身材夠火辣了,毋需減肥。」黃先生言辭輕佻,眼神若有所指,不正經的瞄向她的胸口。
忍住,杜君年,你千萬要忍住,這般雜碎自有人收拾。她深吸口氣,再和緩的吐出來,盡量擺出專業而認真的微笑,擱放在桌下的雙手卻洩漏她的心情,早巳緊握成拳,蓄勢待發,
早聽公司同仁警告過,此人貪便宜、好色、低級下流,是業界有名的色胚,之所以還能存在,還不是有個立委老爸當靠山,上樑不正,下樑歪。
「黃先生,我們可以開始討論了嗎?」
黃先生見她不為所動,趾高氣揚的噴氣,「無所謂,你說開始就開始。」
她從牛皮紙袋抽出照片,遞了過去。「這是貴公司委託我拍攝的成品毛片,如果風格沒問題,我會以此做為範本。」
那男人閒閒的接過去,瞄了幾眼照片,然後擱下,拿起刀叉又繼續吃,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
「黃先生覺得呢?如果不滿意,我們可以改。」表面上裝得專業,其實心裡早巳臭罵他祖宗十八代不知幾回。要不是公關組裡的人怕他怕得要死,她哪會親自上陣?
是她可憐雜誌社的公關人員,一個個如花似玉、嬌滴滴。她們討厭這死豬玀,她才會勉為其難親自出來跟他交涉。
否則以她火爆的個性,實在不適合同人交易。
「拍得是不錯,我也很喜歡。」他大啖一口豬排,滿嘴油光,令人作嘔。
「那麼這組就這麼說定了。」她微笑道,準備收拾照片,打道回公司報到。
誰知那豬玀制止,「我喜歡,並不代表公司會錄用。」
「什麼意思?黃先生,你可不可以說清楚一點?」
他灌足一杯香檳,涎涎的笑,「公司是我老子的,我是他兒子,雖然別人掛名當老闆,真正的後台卻是我。雖然我對這方面沒研究,但是我看得出來你很用心。這作品只要我開口沒人敢反對,不過呢……」豬玀欲言又止,頻頻賣關子,「我不太想讓這份作品過關。」
「為什麼?我們已經遵照貴公司的要求,以溫馨為訴求重點,而且你也滿意不是?」她對自己的作品一向很有信心,不行可以改,說這種模稜兩可的話,讓人匪夷所思。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公司是我的,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豬玀表現得不可一世。
她閉上眼,再吐出一口氣,「那麼怎麼樣你才能滿意?」
他色迷迷的說道:「只要你讓我滿意,我就能讓公司滿意。」他的意思是要她以美色交換生意。
真不敢相信會有這麼沒水準的人存在,她瞪大眼的看著他淫穢的面容。
杜君年壓抑住爆烈性子,咬緊牙關吞下怒火,自己在心裡喊話——杜君年忍住,你一定要忍住,把作品拿回來,然後跟公司交代事情的經過,千萬別動手喔。你不需要跟這種人一般見識,你是有教養;受過教育的人,跟禽獸是不同種類的,溝通不良是當然,所以你萬萬不可生氣。
對,只要拿回照片,搭車回公司,就不會有想扁人的衝動。
「黃先生既然不喜歡,那我們再聯絡好了,我會跟公司報備。」她伸過手要取回照片。
對方趁她伸手過來的時候,以他肥豬似的手攫住她的玉手,不放棄吃豆腐的機會。
「放開。」她警告。
「哼,我偏不放,喔,好軟喔,我香一個。」他作勢要湊上他的豬嘴。
不過他沒機會,不,可能以後也沒機會。
杜君年眉眼假笑,「不放是不是?」那就得接受她的懲罰。
她眼明手快的抄起桌上的熱奶油湯,往他的臉上潑灑,修長的腳隔著桌椅往前踢,準確無誤的正中豬玀的鼠蹊部。
熱湯刺痛了臉,再加上男人命根子被踢,臭男人當場鬼叫起來,肥短的手指顫抖的指著她,「你……你……你好大膽。」
「做不成生意死不了人。」她猛拳一揮,又擊痛他的鼻樑。
「哎喲!」他抱著頭怪叫。
「今天我不揍你,沒辦法對自己交代。」
杜君年瀟灑的站起身來,帥氣的輕甩秀髮,滿意的看著自己的傑作。總算為公司的女同事報了仇,就算代價是丟掉工作,她也不在乎。這種沙豬主義的男人,老認為女性是弱者,以烏業大勢大就想亂來,如今踢到鐵板了吧?
她已經警告過,是他自己不長眼睛。
杜君年瞄都不瞄蹲在地上哀號的男人,用力的再補一腳,拍拍手,轉頭欲走。
突然又接收到針刺般的注視,這次她大膽的梭巡,尋找視線的來源。在場的人目睹她悍強的行為後,果然沒一個男人敢跟她對上眼。
不!有一個男人坐在窗口邊,高舉雙手為她的行為鼓掌,而且還對她點頭微笑。他穿著剪裁合身的西裝,留著大把落腮鬍,遮住半邊的瞼,由他的身高看來,至少有一百九十公分以上,好魁梧的身材:
她驚駭,她一百七十公分的身高都覺得和週遭的人格格不人了,更何況是他,不過他的笑容倒是充滿善意。她確定那惱人的視線絕對不是來自於他。
她聳肩,大方的揚手,帥氣的轉身離去。那頭飄逸的頭髮隨著主人的腳步翩翩飛舞:
「好一個風一樣的女子,有個性。」窗口邊的男人低喃微笑。
※※※
杜君年的個性往往是做了之後,才想後果,不過呢?通常是為時已晚:
剛剛的痛快早已消失殆盡,但她絕對不後悔自己的舉動,打擊性騷擾,人人有責:假如不做,她才會後悔。
她只是懊惱待會兒不知要拿什麼臉見老闆唐叔,當然不是說唐叔不好啦——
唉!怎麼說呢?
說起唐叔,腦海裡就浮現他欲哭無淚一瞼慘不忍睹的哀怨樣。
唐叔是母親的好友,母親去世後,他簡直把她當成自己的女兒,無微不至的照顧;大學畢業後,還懇求她到自己的雜誌社上班:雜誌社經營得還不錯,頗富盛名:
唐叔有親密的愛人,另一半是男性,現今社會雖然慢慢開放,爭取認同卻還要一段日子,所以兩人膝下無子。但是他們感情親密,旁人也介入不了,所以欣慰之外,她也給予最大的支持與祝福。
為什麼說她怕看見唐叔呢?因為他能引發她心靈最深處的罪惡感,任誰見到他一臉自責的表情,都會甘敗下風,自我認錯。
問題是她沒錯,她承認自己是衝動了點,但是那種豬玀人見人厭,敢對她胡來,分明是討打,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拳頭。
杜君年哀聲歎氣的在街頭遊蕩老半天之後,最後認命的回公司報到。
一踏進公司,幾位同仁就湊過來了:「小君,你回來啦?那頭色狼你是怎麼修理他的?」
「你們怎麼知道?」消息傳得那麼快?
「唉!他那立委老爸剛才帶人來鬧場。」眾人爭相告知,實況轉播。
君年拍打額頭,「天啊!」她呻吟,剛剛實在應該多揍一拳,隨即想到後果,連忙問眾家姐妹:「那……
那他們有沒有為難唐叔?」
「沒有。」
「怎麼沒有?我不相信他那立委老爸不會仗勢欺人!大作文章。」說不定還找來幾位唯恐天下不亂的記者當幫兇!吆喝助興。
「本來是想的,畢竟他爸不好惹,可是夜路走多也會見鬼。正當他要大鬧時,他的手機響了,原本氣焰高漲的架式馬上縮成烏龜,夾著尾巴閃人,還說下次會綁著兒子登門道歉:」
「這麼戲劇化?」不可思議:
「是啊。他們走後,馬上來了一位客人點名要見老闆。」
「誰?」這戲碼好不奇怪。
大家訕笑,諂媚的搓著手,「我們也很想知道,所以希望你能快點進老闆的辦公室,偷渡點消息給我們知道。」
她豎起眉目,終於認清這些同事的真面目:「明知道我進去是死路——條,你們還推我進火坑?」
某位小姐說啦,「哎呀!早死晚死,你總得要死.早進去早超生,而且——」
君年笑咪咪的接下話,「而且還可以滿足你們八卦的心態,是不是呀?」
眾人毫無羞愧的忙點頭,「是……是……是,沒錯,沒錯:」
眼見自己逃不過眾家姐妹的手掌心,她嘀嘀咕咕不情願的走向鬼門關。「雜誌社有你們在,一定千秋萬世、永垂不朽。」
彎過迴廊,她站在社長辦公室門前,屈指敲擊,一邊回頭看著躲在牆邊、搖著白巾拚命為她加油的眾人。
又不是去打戰。仔細想一想,也像啦。不行,她要理直氣壯才是啊,今天又不是她做錯事,伸出魔爪的也不是她,她可是可憐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