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陳毓華
左岳長年冰寒的心居然泛起兵馬倥傯的感覺。
「你收買人心的段數很高嘛。」她幾乎沒有變,身高也不見抽長,歲月在她身上就像停住了,跟他永遠停留在固定時間的手錶一樣,「嘿嘿,小黑是我的拍檔,要它閉嘴的惟一方式就是讓它忙得沒空饒舌。」一勞永逸的方法就是用食物塞住它的尖嘴長喙嘍,讓它想插嘴也心有餘而力不足。
左岳不屑再把一隻缺乏智商的蠢動物拿來當話題。
「為什麼你在這裡?」這個城市他沒有一處不熟,卻從來沒有聽人提起過這幢詭異的建築和人物。
「為什麼我不能在這裡?這是我家啊。」綠無暇還是噙著美好的笑容。「有規定這裡不准住黃種人嗎?好久不見,你長高了耶。」
在白種人的世界裡,對黃皮膚的東方人還是存著許多排斥,美國有名的三K黨就是這樣。其實,這些威脅對綠無暇和她的姐姐們來說並不存在,擔心更是多餘的。
「是我走錯地方了。」
這裡的一切經過了又一次佐證,他確定當年見到的東西不是出自年幼的幻想,他不應該再生出迷惘來,他逼回心中的悸動,讓蠢動的血液回到皮膚底層安伏著。
「怎麼會?」
綠無暇不大能明白一個人的情緒起伏為什麼能說變就變?還有,多年不見的他改變了很多,年輕氣盛的臉上那抹孤冷叫人不好親近,看不出來故人重逢的喜悅,看到她,眼睛裡甚至還挾帶一股子她說也說不上來的怨恨。
「我說是就是,你敢質疑我的話?!」她跟以前一樣的煩人。「別跟來,否則我不敢保證不會把你捏死。」
看見她,使他想起這些年來他的生不如死。
「喂,你說的不明不白,我可不是你肚子裡噁心的蛔蟲,別吊我胃口。」
綠無暇正看店看得無聊,好不容易來個能幫她打發時間的人,就這樣放他走?沒門!為了不讓自己繼續灰暗苦悶得無聊下去,說什麼她也要黏住這個從前的「大玩偶」。
左岳霍然轉身,剛好擋住綠無暇直直往前衝的腳步,他的虎口打開,扇子大的手剛好掐准她纖細的頸子,將綠無暇推擠到圓柱前才停住。
吃完軟糖的小黑見狀,雙翅猛拍作勢要攻擊左岳,它炯亮的眼珠升起不該屬於禽類的怒焰。
「呱!」
「相信我說的每一個字,要不然你會死得很慘!」左岳潛藏的劣根性開始沸騰了。
綠無暇喘不過氣得抬頭,眼中沒有左岳想像的恐懼害怕。「你輕點,要不然被小黑啄破頭皮,到時候會很醜的,」
「哼!算你膽子大,不過那只貪嘴鳥要是敢過來,別怪我把它的毛拔光,晾在大太陽下烤來吃。」他窮兇惡極的威脅奏效,蠢蠢欲動的小黑縮了回去,甚至用羽翼把自己的嘴臉遮起來,生怕有個萬一。
這年頭惡人滿街跑,它還是自掃門前雪就好!主人!對不起了!
第三章
哥本哈根的中央車站與聞名的吉波裡公園只隔一條街,左岳把他的銀色哈雷擺在街的巷子中,走進一幢茶色系,很有北歐古老風味的丹麥建築。
從遠處看,沒有辦法看出這幢建築的特殊風采,要走近點,才會發現這建物內外都裝飾著精細的雕刻,讓人目不暇接。
這建築的頂樓是他的大本營。狡兔三窟,「聖堂十三」是他的其中一窟。
十三是惡魔的數字,可是誰在乎,因為他們這個團體就有這麼多人。
在好萊塢拍電影只要是需要高難度的特效,所有知名的導演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找SPMl3。他們是這行裡最頂尖的,電腦特效鏡頭曠日費時,可他們這些怪胎總是會將場面越玩越大,雖然大老闆心疼他們花錢如水流,可是當複雜的技巧完成後,源源不斷的錢潮滾滾而來,對他們又愛又恨的情緒就更上一層樓了。
「嗨,大忙人,怎麼有空來?」主控室裡埋頭對著四十寸寬屏幕繪圖的人自動過來跟左岳打招呼。
「給一瓶啤酒。」左岳一屁股坐上滑輪椅,把肩頭的外套隨便拋下。
外場的工作人員立刻捧來冰涼的生啤酒。
這個佔地四百多坪的建築有四分之二是模型創造跟攝制組,四分之一是動畫師大展神通的主控室,剩下的是會議室跟休息娛樂處。
主控室裡有一片偌大的隔音玻璃,室內的人能清楚看見場外所有情況。此時,身邊灑滿列印出來不滿意圖稿的人正拔下眼鏡,疲勞地捏著鼻樑。
「喂,要不然你也放個屁,一聲不響的,別來影響我的工作情緒。」
左岳把喝光的鋁罐丟進垃圾桶,好一個空心投。
「你的超級金頭腦塞住了?叫清道夫來幫你通一通臭水溝吧,人笨就別牽拖一些有的沒的。」
眼鏡男砸過來他的2B筆,被左岳夾住。
「別跟我提那小子,倒是你一臉便秘,敢懷疑我的專業,去你的!」打屁哈拉是一回事,他數位活電腦的名稱可不是亂蓋的,誰敢質疑,他絕對翻臉。
基本上,左岳是他們這群人的統籌,別看他什麼部不管也不做,其實要負責所有盯監的工作並不容易。他們十三個人裡有十二個怪胎,惟一正常的只有他這個風度翩翩的眼鏡男,其實,就連黑太陽左岳也大有問題。
他們這票弟兄,不算好人也不是惡人,只是群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失去人性的邊緣人。
「哇,原來你躲到這裡來,害我差點迷路,幸好我認路的本事還不壞,終於找到你了。」清脆的聲音連同人是一塊「蹦」到左岳跟前的,綠無暇居然手拎著掃把,過大的太陽眼鏡滑落在她的鼻樑下,突然出現了。
那張可人甜蜜的臉左搖右擺的,除了對左岳的好奇不減以外,主控室的科技設備也多少吸引了她兒許目光。
「你是怎麼進來的?」左岳開始把2B筆送進嘴巴無意識地咬著。
眼鏡男也就是活電腦,先是挑高眉看著闖進來的不速之客,繼而看見黑太陽的舉動,唇邊的興味突然轉濃丁。
只有最親近黑太陽的人才知道,他向來面不改色,一整天幾乎沒有變化的表情是他的特徵,他只有管不住自己情緒的時候才會咬筆,心中波動越大,鉛筆就會被啃得體無完膚。
他可是首次為了一個女孩子而出現咬筆症狀喔。
「就這樣一路逛進來,原來你是在這裡混喔,挺有趣的呢。」自從左岳離開時間廊,她就跟了出來,要不是在馬路上見義勇為得管了幾件閒事,其實是應該早就到了。
她一層一層得從底樓逛上來,大略知道這是什麼地方,等她親眼見識電腦裡鬼斧神工的數位軟體,就決定這裡是個好玩的地方,她要待下來。
至於「時間廊」,那用不著操心,她出門前已經用琅鐺大鎖把門牢牢捆緊了,別說人,連蚊子蒼蠅也別想飛得進去,「這裡不是小孩子該來的地方,想玩,找家中的大人陪你到遊樂場所去。」她當這裡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進來的菜市場?
「你說話很侮辱人喔,我哪裡像小孩?」充其量只是身高不起眼了那麼一點嘛。她已經是二十幾歲的小姐了。
侮辱?他哪有。她那扁平的身材,沒發育的個子,站到他跟前也只能平視彼此的眼,這樣還不是小鬼是什麼?
左岳不想陪一個黃毛丫頭磨牙,他按下接連警衛室的擎鈕,閃亮的屏幕上顯示著每一樓層一間又一間的辦公室、樓梯間、人口,他能清楚地看見警衛接聽通話時錯愕的表情。
警衛和完善的監視系統讓他能安心地掌握手中的科幻世界,不容許出一點差錯。
他正在忙著連線時,想不到綠無暇也沒閒著,她居然趴在活電腦眼鏡男的大腿上,小指對著液晶顯示的屏幕指指點點,眼鏡男還一副很受用的表情。
不可能,活電腦是好好先生沒錯,可是閒雜人等想碰碰他的電腦,還不如叫他先砍下自己的腦袋還比較快。
「內徹特菲先生。」
氣喘吁吁的警衛推開特殊質材處理過的主控室門,想不到卻被突如其來的另一扇門倒耙了一把,兩個身強體壯的大男人在什麼防備都沒有的情況下騰空飛了出去,狼狽得跌了個四腳朝天,也因為巨大的聲響觸動擎鈴,SPM3成立將近七年從來沒有機會大顯神通的保安鈴聲,剎那間響徹整幢大廈。
「我就跟你說好玩的,信了吧!」綠無暇白皙的臉蛋一副聽我的準沒錯的神情。
「神啊!」眼鏡男不敢置信得瞪著被動過手腳的電腦程式和從門頁間多出來的那一扇門,他鄭重地把眼鏡擦了又擦,長年被鏡片遮住的眼睛發出閃閃光亮。
「黑太陽,你帶回來一個天才,電腦天才,真是夠他媽的帥!」他忍不住說了句髒話。
就近的,他仔細看清楚綠無暇的輪廓,更有一份驚為天人的驚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