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頁 文 / 深雪
說罷,他就由床上坐起來,垂頭掩臉。
小蟬溫柔地按著他的肩膊,又輕輕吻在他的脖子上。未幾,她就感受到他的身體在微微抖震。畢加索掩臉垂淚。
小蟬什麼也不再說,她張開雙臂,從後環抱這個她愛的男人。
如何去安撫一顆渴望懺悔的心?會不會是給予最有耐性的愛情?這個男人說好不好,說壞不壞,他沒有殺人放火,卻恃才傲物,冷酷無情。當女人因為受不了他的殘忍而立心離開時,卻又突然被他的虛弱所軟化,這個男人,總令女人無法放手。小蟬看著他此刻的悲痛,對他的感覺全是愛憐,他再偏那狠毒,她還是只能深愛他,就如他一生中所有女人那樣,不敢、不想,卻還是只能不回頭地愛下去。愛上了一個複雜的男人,還能怎麼辦?
她用指頭輕掃他的髮鬢,呵著氣對他說:「人世間無天使,我也不渴望你扮小天使。而我,你看我,不也像魔鬼嗎?千里迢迢地來介入你與其他女人的愛情。」
畢加索從手心抬起臉來,問她:「你不是希望我變得更好嗎?」
小蟬捧著他落淚的一張臉,說:「我只求你不要虐待女人,但沒求你做聖人。」她笑起來,「男人沒有點點壞,女人不愛。」
她替他抹走眼淚,這個脆弱的畢加索乖乖的一如孩子。
他仍然扁著嘴。「我不知道……」
與畢加索一起的日子,總是一天如四季,喜怒哀樂從不缺,每一天都是各種情緒的混雜,上一秒才開開心心;下一秒就憤怒暴戾;而接下來的另一秒,又憂鬱情深……
沒有女人能預知會發生什麼事,只知道,望著這個男人,總是欲罷不能。
小蟬不忍心畢加索沉溺在哀愁中,她所愛的這個男人不會是這樣的。她心痛到不得了,腦袋急速打轉思考該如何走下一步。最後,她決定吻他的唇,借此撫慰他。當兩唇緊貼良久,肉慾又再燃起,他倆滿有默契地相視一會後,隨即又再讓身體擦出激情。這兩副身體有種不可言喻的合拍,小蟬不止一次懷疑,如果可以久留這時空,說不定會百子千孫。
小蟬後來累極入睡,臨近天亮之前她醒來,看到畢加索站在畫布前作畫,畫布上是一顆心,鮮紅、血脈交纏、不平衡不規則,沒有被浪漫化,但也沒有被真實化,完完全全是畢加索風格的一顆心。
小蟬沒有驚動他,她只是躺在床上凝視他的背影。當畢加索作畫的時候,那個世界就變得純淨無瑕,無人再理會他有多乖戾野蠻,亦不會有人計較他的冷酷無情,當畢加索作畫,他表達的是單純的偉大和力量,揮動畫筆的時候,他就變成了一件由神派來凡間的完美工具。
他常說她是他的心,超越了容貌軀殼,一顆心比任何事物更高尚。想到自己在這個男人心目中的重要性,小蟬就不知不覺落淚,沒來錯他身邊,真好。
有多少女人如此好福氣,有幸成為自己所仰慕的男人的一顆心?
眼淚一串一串流瀉而下,小蟬掩住嘴,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她要仔細地把這個男人的形神照入心坎中。
一小時、兩小時、三小時……街上的人聲開始繁囂。畫作完成了,畢加索放下畫筆,轉過身來,就看到睡房中那個蹲在床上凝視他的女人,於是,他朝她一笑,而這笑容,是世上最溫柔的。
小蟬的心悠悠蕩漾,幸福的感覺滲入了全身的血脈,當那柔和的暖意匯聚到臉孔和腦袋之後,哭泣的衝動又侵襲了。在畢加索溫柔的微笑中,她感動落淚。
畢加索帶著這種溫柔朝她走近,她感受著這強力的磁場,心忽然就慌起來,她不知道究竟害怕些什麼,他愈走得近,她就意退縮。當畢加索伸出手來擁抱她時,她就崩潰了,眼淚如缺堤般流瀉,她埋在愛情中嚎哭。
這是他倆相聚的最後一天,而在他的臂膀之內全都是愛情。她一直的哭,哭得淒然轟烈,不由自主地,反覆吐露出的話是這一句:「我不配……我不配……」
不知怎地連畢加索都心痛起來,他把她抱得很緊,下巴抵在她的發頂上,他咬緊牙關,強忍看悲慟。
抱著抱著,小蟬哭得倦了,畢加索也有點睏,於是就雙雙入睡。你說,這種戀人日子不是極美好嗎?活得像兩頭小動物,要愛就愛,要睡就睡,想罵便罵一場,要和好時,又只需要送給對方一個吻……所有的行動都來自一種原始性,轉變急速眼花撩亂,然而又用情最真。
第十七章
醒來後己過了中午,他倆決定不往外走,Mystery的人隨時會到來通知小蟬離開。
他們吃了一點東西,沒說什麼話,兩人的心情都沉重鬱悶。
小蟬捧著畢加索為她繪畫的那顆心來看,然後她提議畢加索為她畫人像畫,畢加索示意她脫下衣服,於是小蟬乖乖依從,她光著身體側臥沙發上。
以往畢加索偶然也會為小蟬畫人像畫,有的穿衣服,也有不穿衣服的。而在這臨離別前的最後一次,畢加索卻顯得興趣索然,他畫兩筆就發一陣子脾氣,擲下畫筆又撕掉畫布,暴躁而不耐煩。
小蟬轉換了姿勢,用披肩遮掩身體。畢加索忽然說:「真是男人的恥辱!」
小蟬定神望向畢加索,看到他一臉不屑。
她知道,又來了……
小蟬問:「你說什麼?」
畢加索望著她,似笑非笑地說:「喜歡過一名不及格的女人,掉盡了男人的面!」
畢加索坐下來燃起煙,吐出煙圈,樣子冰冷邪氣。
小蟬悶聲不響穿回衣服,她知道這個男人又在故意撩是斗非。
畢加索以夾著香煙的手指指著她說:「這樣子的身材怎能見人?饑民一樣,毫無女性美!」
小蟬坐在沙發上把襯衣的鈕扣扣起,然後抬起眼來看他。她不甘示弱:「你放心,今天之後你不用再對著這樣一副身材。只是,他日你懷念起來時,別哭得似個沒娘親的嬰兒!」
畢加索立刻臉色一沉,他咬著煙,轉身從雜物中尋找出一疊畫作,他把小蟬的裸體畫一張張抽起,惡形惡相地在她跟前撕碎。那手勢利落,好像真的絕不留戀。「毫無價值!垃圾!」
小蟬抱住自己的手臂,無法自在。她叫自己冷靜,別中這個男人的圈套。然後,她決定站起來,走進廚房倒出一杯水喝下去,繼而她就想到要對他說的話。她走到他面前,這樣告訴他:「我快要走了,我知道你忍受不了。但你放心,我會一生愛慕你,你永遠不會失去我對你的愛。」
畢加索沒有望向她,他垂下眼,而撕破畫作的動作亦停止。
小蟬溫柔地說下去:「你知道我愛你,而你,愛上過我也並不羞恥。」
畢加索僵住了表情,他不知該如何反應。
而忽然,從樓下傳來怪叫的聲音:「嗚嗚——嗚嗚——三樓住了個怪模怪樣的東方女人——」
畢加索立刻跑到窗台上向下張望,繼而,他轉身直奔大門,急步跑到樓下去。
小蟬從窗台俯望,看見三名法國小男孩。她逕自笑了笑,太明白會發生什麼事。她也沿樓梯往下走,走到樓宇之外後,她就看見畢加索捉住其中一名小童使勁地揮拳毒打,而其餘兩名小童已溜得遠遠。
小蟬拉開裡加索,喝止他:「夠了!」
畢加索發狂一樣,掐著小童的脖子不放。
小蟬拍打畢加索的臉,迫使他放手。「你是不是想被人抓入獄!」
目露凶光的畢加索這才把小童放開,小童哭著跑掉,小蟬則半拉半扯地把畢加索推回樓上去。她說:「我知你緊張我……我是知道的。」
畢加索的表情怪異起來,他由憤怒轉為悲慟。「我不許別人欺侮你……」
小蟬把他扶進居所內,她說:「那你也不要欺侮我嘛!」
連環發洩過後,畢加索虛脫了,他無力地倒到沙發上。
小蟬抱著他說:「你最會用憤怒掩飾傷感。有什麼理由因為捨不得我而要發我脾氣?」
畢加索神情痛苦地埋在小蟬的懷裡,欲哭無淚。「你不要走……」他淒然地說。
小蟬輕撫他的一頭濃髮,嘗試安慰他。「遲些你就會與費爾藍德談一場轟烈的戀愛,她會是你一生中戀愛的開始。」
畢加索卻說:「不,你才是我一生中戀愛的開始……」
內心不禁淒然。小蟬吻著他的發頂,她紅了鼻子,想哭又不敢哭。
畢加索說:「對不起……」
小蟬望向懷中的他,他變成了一個懺悔的孩子。她說:「算了吧,我明白你。」
反反覆覆,令人無法捉摸,就是這個男人的特徵。
畢加索歎了一口氣,他歉意地說:「我答應你我會真的變好,讓有日我們在一個神秘的時空相遇時,你會愛我更多。」
小蟬微笑,她說:「其實,我也是個笨女人,管你是好是壞,我也己經愛上了。我就如同其他女人,愛你愛得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