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二姝夢

第26頁 文 / 深雪

    而事情的結局當然是畢加索大發雷霆,他怪責范思娃不再哭泣。

    范思娃問他:「我心情轉好你不替我高興?」

    畢加索決絕地說:「不!」

    范思娃苦笑,她歎著氣由他身邊擦肩而過。

    這樣的關係還怎會有挽救的餘地?兩人一碰頭永遠就像仇人見面。

    終於范思娃決定離開,而畢加索,就一如以往,循例挽留她。

    范思娃已經絕望。她平靜地對畢加索說:「你就是童話中的藍鬍子,當他不愛一個女人,處理的方法不是與她分手,而是把她殺死,然後放進地牢中。你永遠不會放生一個女人,你不會讓女人活著離開你。」

    畢加索倒覺得這個比喻很新鮮,他的雙眼掠過一縷精靈的光芒。「還有呢?把故事說下去。」

    范思娃掩臉失笑,她歎氣又搖頭,她說:「你知不知道與你一起最可怕的是什麼?」

    畢加索瞪看她,沒回答。

    范思娃就說:「是你沒人性。」

    「你從來不會給身邊人一點人性的溫暖。」說罷,她就眼泛淚光。

    小蟬站在一有鼓掌。范思娃說得再對沒有,這個男人有才華、有朝氣、有深度、有品味、有成就、有權力,但就是無人性。

    范思娃離去了,帶著一雙子女。畢加索起初表現得若無其事,他間中會結交一些新女伴,亦總不忘與小蟬鬥嘴嬉笑。

    「她居然說我無人性!」畢加索對著鏡子說。

    小蟬笑起來。「但你不能否認啊!」

    畢加索就說:「你知不知道我最愛看卓別靈的電影?他與我一樣,受盡女人的剝削!」

    「什麼?」小蟬非常驚訝。「簡直扭橫折曲!」

    畢加索滿不在乎地說:「無女人離得開我這樣的男人。」

    小蟬問他:「你這樣的男人?即是什麼樣的男人?」

    畢加索說:「成功、富有、英俊、性感、萬人崇敬的男人。」

    小蟬想了想,便說:「但如果我是范思娃,我也一樣會離開你。」

    畢加索並不相信她的話。「怎可能!」

    小蟬這樣說:「因為你從來不明白女人需要些什麼!」

    畢加索不以為然。「奧爾佳、朵拉、瑪莉特麗莎都離不開我!」

    小蟬忽然大笑:「哈哈哈哈哈!」然後才說:「因為奧爾佳和朵拉愛你愛得瘋掉,而瑪莉特麗莎根本無一技傍身。她們走不掉只因為無本事!」

    畢加索晦氣地說:「最討厭女人有本事!」

    小蟬回敬他。「那麼你便只能與最無用的女人一起。」

    他不盲服輸,擺了擺手。「我根本不需要女人。」

    小蟬說:「那又為什麼你一生也周旋在女人之間?」

    畢加索想了想,就把額頭碰到鏡子之上。

    小蟬說:「認輸吧,你今天不肯認,明天也要認。你才華蓋世,但不代表你凡事都要逞強。」

    畢加索把眼睛溜向上,洩氣地笑了笑。

    范思娃不在的日子,畢加索的生活著似一切如常,他照樣每天專心的畫畫。年屆七十的他,依然創作力無限。

    小蟬倚在一個畫框旁對他說:「你怎可以每天都創意無限永不言倦?」

    畢加索就說:「我犧牲了一切,包括犧牲我自己。」

    小蟬翻了翻白眼。「又是這一句。」

    畢加索在畫布上一筆,他在繪畫看一隻鬥牛。「凡事總得有犧牲,對不對?」

    小蟬說:「你在藍色時期、玫瑰色時期、立體主義時,為人也沒今天的刻薄。你不用待薄女人也可以有傑出的創作。」

    畢加索說出他的名句:「但凡創造就是一種破壞!」

    小蟬說:「對呀,你要把結他重新組合,所以就先拆散原本的結他,你要創造出一種新的美感,所以就在畫布上把女人的臉重新組合。但對於愛情,你不需要動用同樣的手法。你犯不著拆散一個女人,然後才去愛她。」

    畢加索喝了半杯水,說:「我有我的風格。」

    小蟬說:「當你在藍色時期畫出那張自畫像時,你是個懂得憂鬱、傷感的男人,你並不害怕表露出你的悲傷和虛弱。」

    聽罷畢加索就垂下眼簾,沉默不語。

    「那時候的你也魅力非凡啊,男人不一定要殘忍才有男子氣概。」小蟬說:「也不是每一個女人也沉迷暴君。」

    畢加索擱下了畫筆,走到窗邊坐下來望著窗外景色沉思。

    小蟬走過去,把自己的身體湊近他的手臂,又把臉貼著她的臉,就這樣,畢加索微笑起來,他感覺到一陣溫暖。

    他輕輕說:「我的心為何擁抱我?」

    小蟬告訴他:「因為你的心關心你。」

    忽然,他這樣說:「你認為我值得嗎?」

    小蟬說:「值得。因為我知道,你其實可以不一樣。你可以不殘忍不野蠻,你也可以付出和真心愛著一個人。」

    他把她的話聽入心,然後,心頭一動,淚腺便洶湧起來。

    畢加索居然哭了,而且更是哭得淒淒然的。小蟬就張開雙臂擁抱這個悲傷的男人。她把她的臉伏在他的頭頂上,然後又吻了他的額角。

    他一直的哭,哭得天也黑盡。小蟬沒有離開過,而她發現,這些年來,她最愛這一天的畢加索。慢來,當星星都掛上天際時,畢加索就這樣問:「我的心,究竟你是誰?有了你,我不再寂寞。」

    小蟬輕撫他的臉,溫柔地告訴他:「我是神秘但又善良的。而我喜歡你把我當成是你的心。」

    畢加索笑了。「但你無可能是我的心。我的心漆黑、狠毒、自私。」

    小蟬說:「我來自的世界並沒什麼特別。我還是喜歡當上你的心。」

    畢加索問:「你會不會有天跑出來?當一天你走在我面前之後,我就把你在畫布中定格為永恆。」

    小蟬笑。「你看吧!你最會用這一招俘擄女人的心。」

    然後畢加索說:「或許,除了藝術之外,我是個一無所有的男人。」

    他這樣說,她就心痛了。她又再上前去緊緊抱住他。他在這陣輕柔的溫暖內閉上雙目輕輕歎息。

    在這一刻,他真的感到很虛弱很虛弱,是一種叫男人畏懼的虛弱。

    「不要離開我。」他輕聲說。

    小蟬就看到,眼淚由畢加索的眼角淌下來。她伸出手,溫柔地把眼淚接過。

    畢加索很掛念范思娃。失去她,他才知道事情有多糟糕。他想念她優雅的身影,她說起話來時那知性堅定的神色,他想念她與孩子在花園玩耍時的慈愛溫柔;更預料不到的是,他更想念范思娃與他鬥嘴時的所有表情,她的恨、不甘心、委屈、悲痛以及愛意。

    「那真是個美麗而了不起的女人。」畢加索與三隻鴿子坐在閣樓的小窗前,輕輕說。「男人能夠擁有這樣的女人,也可說是福分。」

    小蟬倚在窗前,這樣告訴他:「既然掛念她,就請她回家,然後重新開始。」

    畢加索想了一會,便問:「你說平日范思娃躲在這閣樓內做什麼?」

    小蟬說:「她在哭泣。她的悲傷是永遠不知如何去贏取你的愛。每一次她也在想,為何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似乎是錯。」

    畢加索悲痛地合上眼睛,良久不能言語。

    小蟬看著這張七十二歲的男人的臉,驚異於它的詭秘不朽,肌膚依然緊致,皺紋也不特別多,這是一張極具威嚴和氣勢的臉。或許,就因為威嚴和氣勢太盛,於是妨礙了愛意的滋長。

    畢加索問:「我今日開始後悔,還遲不遲?」

    小蟬微笑。「不遲。你看上去與范思娃初遇上你之時毫無分別。」

    畢加索也笑。「她怎會愛上一個糟老頭?」

    小蟬聳聳肩。「因為你是畢加索。」

    但范思娃不再回頭。她比起畢加索的其他女人要聰明,她已花了十年光陰在這個男人身上,再多花一天半天,她也顯得心痛。當畢加索發現自己不能沒有她之時,她卻走得安安樂樂。范思娃本身是名有才華的畫家,她有自立的本事,而且,她依然年輕美麗。很快,她就交了新的男朋友,那是一個很好的男人,把她以及一雙子女照顧得很好。

    消息傳至畢加索耳邊,他立刻就瘋掉一樣,終日以粗言穢語詛咒范思娃。後來範思娃要求畢加索簽下協議,准許一雙子女用畢加索的姓氏,卻又遭他留難。畢加索甚至向巴黎的畫商施壓力,阻止他們與范思娃合作。

    他忘記了早前意圖懇求范思娃回家的柔情蜜意;范思娃的決絕,立刻令畢加索的所有狠毒因子重新復活,這個女人,無可避免地又變做他的仇人。

    畢加索的情緒徘徊在憤恨與沮喪之間,他喝罵身邊所有人,又喝很多烈酒。

    小蟬說:「你若是把她趕絕,就永遠不會再得回她的心。」

    畢加索苦澀地說:「這種女人,送也不要。」

    小蟬攤了攤手,說:「她做錯了什麼?她只不過是離開了你之後得到更美滿的人生。」

    畢加索聽罷,就高聲大叫:「呀——」並把手中酒杯擲到牆上去。酒四濺,玻璃碎裂,畢加索抱頭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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