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二姝夢

第24頁 文 / 深雪

    沒有女人可以妄想有奇跡。在這種男人跟前,一切都是不自量力。

    畢加索與范思娃一起之時,並沒有完全放棄朵拉和瑪莉特麗莎。朵拉住在她的房子中,每天的使命就是等待畢加索的電話,他總是讓她覺得,他每天也有可能致電相約晚膳。而事實上,他一星期也不邀約一次,若碰巧他有心情,但又找不著她的話,他就會暴跳如雷,什麼難聽的話也講得出。小蟬站在朵拉身後,看著她如雕像般靜止的背影,看得心都痛。朵拉可以連續數小時呆滯地坐在電話旁邊,這角落中的唯一生命力,就是那從不間斷的煙絲。煙絲的輕軟和自由,與她那被鎖住的身體和靈魂,構成了一種悲哀的矛盾。

    究竟累不累,為著一個男人彈動不得。

    有一次,電話真的響起,畢加索以近乎命令的語氣把朵拉叫喚到餐廳去,但那一夜,朵拉沒出現在餐廳中。畢加索氣瘋了頭,跑到朵拉的家準備痛罵她一頓,然後他發現朵拉一直坐在電話旁沒離開過,她正背著他不能制止地落淚。

    畢加索罵她,她就淒淒飲泣,那雙哭了超過半個晚上的眼睛已腫如核桃。就在畢加索準備離去之時,朵拉就高聲說:「你知不知道,你正過著極之羞恥的生活!」

    畢加索回敬她:「我不慣別人用這種語氣向我說話!」

    朵拉就說:「趁你還未老得要死之時,你最好誠心懺悔!」

    「發瘋!」畢加索不屑地望了她一眼。

    朵拉說:「作為一名藝術家你可能很出類拔萃,但在品格上你一文不值!」

    畢加索怔了征,半晌後,他卻不怨反笑。「哈哈哈哈哈!你批判我!」

    在他的笑聲中,朵拉掩臉痛哭。

    畢加索對著這張他早已習慣的哭泣臉孔說:「你這種女人,走到我身邊來叨我光,現在居然好意思反罵我!」

    朵拉邊哭邊說:「我叨你光,難道這十年八年間,我全無付出過?」

    畢加索氣定神問,「我從來無逼過你。」繼而又說:「都說女人是門口地墊。你們才是真正一文不值!」

    朵拉已經分不出自己是憤怒還是傷痛,只知道哭泣是她唯一能夠做的事,她哭得皺住五官,身體抖震聲音衰慟。她的左手環抱自己的身體,右手掩著悲淒的臉,她實在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再撐多久。

    她一直都無反抗過畢加索,朵拉的個性異於范思娃,她天生就憂鬱傷感;而且,亦不認為控訴畢加索對她的地位有何挽救的作用。一切只因為傷心過度,那顆可憐的心不得不作出發洩。

    滿懷信心地投入一段感情,為得到這個男人虛榮光彩過,卻在青春耗盡之際才發現,所有領受過的甜頭只是引誘她輸得再盡的餌。已經傾家蕩產了,還會有下一步嗎?

    畢加索走進廚房,倒了杯酒,一飲而盡。

    小蟬忍不住說:「你會不會認為你太過分?」

    立刻,畢加索就嗆住了,他咳嗽起來。

    小蟬知道他感應得到她的說話,於是她再說:「你遲早把她逼瘋!」

    畢加索聽得見,而他的反應是反感。他用力放下酒杯,走回廳中指著朵拉高聲說:「你只是另一個奧爾佳!另一個毫無趣味的瘋婦,你究竟妄想些什麼?你妄想我會愛你嗎?你問問你自己,像你這種女人,值得我去愛嗎?你說我一文不值?你才是門口地墊不值分文,我問你,你配得起我嗎?」

    畢加索的喝罵聲連綿不斷,朵拉就在他的謾罵中繼續她的飲泣。她一直哭呀哭,哭泣的聲音蓋過他的瘋言穢語。留在哭泣的世界中可會更祥和更有安全感?漸漸,她的意識模糊起來,他的說話,她一句也聽不懂,這樣子,反而一切安樂。

    畢加索發洩夠了,就氣沖沖地離去。他真的無任何惻隱,他的概念是,但凡成為他的女人,就要付出。這些女人怎可能妄想得到快樂?痛苦,是交換感情的代價。

    小蟬跟在他的身邊說:「虐待人令你很快樂嗎?」

    畢加索的氣已消了一半,他呢喃:「我只是要她們明白當上我的女人,就要付出。」

    小蟬便說:「她們已一早超額付出了。」

    畢加索的心一怔,他倒沒這樣想過。

    小蟬說:「而你,會不會公平一點,為她們的超額忍耐而作出補償?」

    畢加索沒言語,他皺起眉在月色下急步前行。

    畢加索的首任妻子奧爾佳,已超額完成作為畢加索女人的任務。她一早已發瘋了。她不斷跟蹤畢加索的情婦的日常活動,偶爾會衝上前向那些女人表明自己才是妻子的身份。而小蟬知道,朵拉即將會步奧爾佳的後塵。

    不久之後,朵拉在深夜時分被警察帶到畢加索的家。朵拉全身的衣服破爛、口齒不清,她說,她被人打劫。後來,朵拉又向警方報案,她瘋瘋癲癲的說,她的小狗與單車被人搶走,但警方卻發現,單車與小狗都安然無恙。

    小蟬對畢加索說:「你看你做的好事!」

    畢加索喃喃自語:「朵拉只是想引人注意吧!她的個性我最清楚!」

    又隔了數天,朵拉再次被警察帶到畢加索的家,她衣衫襤褸神情呆滯,似乎早已在街上流浪了多時。

    迫不得已,畢加索把她送進療養院。

    畢加索向范思娃和其他朋友提及此事時,倒是一點悔意也沒有,小蟬卻看得出范思娃的不安和恐懼。她害怕,被畢加索逼瘋的下一個女人將會是她。

    小蟬歎了口氣。她終於體會得到,但凡魅力無限的人都是魔鬼的化身。但願魔鬼身邊的女人們都好運。

    那一夜,范思娃沒留下來過夜。而畢加索輾轉反側。

    小蟬坐在他的床邊,凝視這個男人,她真的覺得非常非常的可惜。

    何必把自己與別人的關係弄至無可挽救的田地?這個成就非凡的男人,同時候做盡傷人心、不合情理的事。

    看吧!又睡不著了。這個以傷人為樂的男人,可會有一點點的後悔?

    「緣何你有好情人不做,要做最壞的情人?」

    畢加索歎了一口氣,自言自語:「我也算壞情人嗎?我從來無打過任同一個女人!」

    小蟬笑起來,也是的,起碼畢加索不打女人,尚未壞到盡。

    畢加索在床上坐起來,苦惱地說:「我給她們生活費,又讓她們當我的模特兒,難道不算是一種厚愛嗎?」

    小蟬說:「但你不尊重女人。」

    畢加索就說:「別對我要求那麼多。」

    小蟬說:「把女人當作人看待也算要求多?」

    畢加索笑了笑。「不是人更好,我對動物蠻不錯。」

    小蟬也笑了。「是的,你出名善待動物,待薄女人。」

    畢加索聳聳肩。「無辦法,愛護動物簡單得多,只要餵飽它們、清潔它們,它們已經很高興。」

    小蟬說:「你根本無能力愛人。」

    畢加索皺眉搖頭。「太麻煩了,要我付出那麼多感情,我做不來。」

    小蟬歎了口氣,然後問:「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朵拉?」

    畢加索想了想。「有……又可能沒有……當初遇上她之時我就想,天啊,終於有一個女人讓我在思想上溝通得到。」

    小蟬說:「朵拉具美貌、藝術觸覺,兼且有自己的名氣和事業,又與你溝通得到,因何你從不珍惜她?人生有這樣的絕配,已很難得。」

    畢加索表情鄙夷。「難得?今日的范思娃也做得到。」然後再來一句:「世界上所有高分數的女人,我也垂手可得。」

    小蟬牢牢的望看他,決定這樣說:「你知道嗎?畢加索,你有病。」

    畢加索反問:「我有病?我有什麼病?」

    小蟬告訴他:「你太害怕深愛一個女人,因此你反過來傷害她。你言行狠心又無法忠心,只因為你害怕被某個女人牢牢鎖住。所以當你遇上了百分百適合又有愛意的女人時,你反而故意弄糟一段關係,好讓自己不要太投入去愛。」

    畢加索被說中了,半晌無話。

    小蟬說:「你還有其他毛病。你仇視女人、鄙視女人,全因為你怕輸給女人、被女人控制。」

    自尊心令畢加索無法認同。他憤怒地說:「你又不是我,你無可能看透我的心,你只在盲目瞎猜!」

    就在說罷這一句之後,畢加索忽然非常清醒。他警醒地向左右兩方望去,發現自己一直在自說自話。

    他雙手抱頭,心跳加速。他故意均勻地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從手心中仰起臉的同一秒,他就決定要自己忘記剛才他所說過的每一句話。他不喜歡這種一問一答,他不能令自己覺得,有精神病的是他。奧爾佳可以病、朵拉可以發瘋,但稍有不正常的一定不可以是他。

    他鎮定地在心中想:「是的,無可能有人會看穿我的心。」

    正當他要微笑認同心中所想之際,驀地,又傳來一句:「你就是太保護自己,太怕被女人看穿,所以才傷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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