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陳希槐
「這裡風大,我們趕快進屋裡去吧!明天還要讓羅醫生仔細檢查一下傷口,萬一又受到細菌感染,那我會良心不安、過意不去的。」季敖萬般柔情的攙扶著她,像是一座天然的屏障在護衛著她。
恕蕊親密的依偎過去,她相信,只要恕堇真的在那天災難當中香消玉殞,這一切的美好都會是她梁恕蕊一個人的;從今而後,她更要擺脫自己梁恕蕊的軀殼,讓自己成為獨一無二的梁恕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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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你還好吧?」
「看那樣子,不死也剩不到半條命了。」
「老太婆,別這樣亂說些不吉祥的話,這小姑娘看起來有富貴相,不像是那麼短命的樣子。」
「什麼富貴相?那張臉都被尖石刮劃出一條條的醜陋疤痕,還能活著見人嗎?你就是愛多管閒事,沒事就愛救這種要死不活的人回來,要是真的死在我們這裡,你自己想辦法去。」
在緬甸南部的一處貧瘠小村落裡,一對七旬老夫婦正因為躺在他們木造板床上的女人而激烈辯論著,那是他們在一場暴風雨的夜晚,於山間無意間發現到的一名女子,在緊急搶救後,才暫時將她從鬼門關救了回來。不過,雖然她的性命是保住了,但是她那張臉經過岩石的慘烈蹂躪摧殘,已經開始潰爛;除了那雙水靈靈的眼睛仍有著明澈的動人神韻外,全身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傷害。
「你……你們是……是誰呀?」恕堇一手壓著微微抽痛的太陽穴,一手撐扶著床沿想要坐起來。
兩夫妻面面相覷,根本聽不懂她說的話,看到她欲起身的動作,連忙將她的身子一壓,搖搖手要她躺著好好休息一下。
「老頭子,這姑娘講什麼啊?」老太婆拍著身邊的老伴問道。
「你自己不會看啊?我要是懂得她講什麼,我還會一輩子這麼沒出息的在這鄉下種田;不過,看她的長相,應該是中國或是日本一帶來的東方人吧!你快去請村長來一下,他好像會說一點點中文。」老先生催促老伴連忙去找個翻譯,否則雞同鴨講,也是白白乾耗著。
在這緬甸的鄉下,一般村民的教育水準普遍不高,文盲比比皆是,恕堇也看得出自己是身處於離文明有一段距離的落後地區;除了期望能有個知識水準較高的人能來幫她忙外,再多的奢望都是空談。
老先生和善慈祥的容貌讓恕堇稍稍寬了心,這對老夫婦看來不像是壞人的樣子;況且她現在身體正虛弱得很,真要她一個人像只無頭蒼蠅一樣的四處晃蕩,恐怕下場會更加淒慘。
不多時,老太太拉了一個微禿又上了年紀的男人匆忙趕來。
恕堇一見到有人前來,精神又是一振,她希望有人能將她送回去,送回她所熟悉的地方。
「幫……幫我!求……求你。」恕堇在語言的表達能力上明顯的受到了影響,受傷的聲帶讓她要發出聲音有點牽強。
這個老村長的中文造詣本來就不算太好,加上恕堇又說得音調平仄不甚明顯,讓他的聽力倍受考驗。
「你說什麼?……聽……聽不懂。」老村長也是一口破中文,他側過耳朵靠恕堇近一些,希望能聽得更清楚。
「回……回家!」她說了句再簡單不過的中文,再聽不懂的話,恕堇也不抱任何的期望了。
老村長這下笑逐顏開,終於聽懂她說些什麼了,只不過要回什麼家,而這女子的家又是在哪裡,恐怕還得經過一番折騰。
「家?你家在哪裡?」老村長比了一個家的形狀,看能不能和她進一步的溝通。
恕堇這下全慌了,受傷讓她的記憶幾乎是一片空白,一下子她好像是個剛從產房生出來的小嬰兒,哪有什麼過去可言。她抬眼看著引頸期盼的三人,久久不發一語。
「她又怎麼了?」老太太捺不住性子的問了一聲。
「你問我我問誰?你沒看她一副恍恍惚惚的呆樣,喂!村長,你剛剛是問她什麼事?讓她整個人都傻掉了。」老先生回了老太太一句,又轉頭看向村長。
「我只是問她家住在哪裡,誰知道她就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說你也真是的,救了這樣一個迷迷糊糊的人回來,你們兩個人平常就吃不飽了,現在又多了這樣一個麻煩的人,看你們夫妻倆怎麼收拾這後果!」村長歎了一聲,在這村子裡,大多都是一些貧苦的佃農,誰家有閒飯供個外人來吃。
「可是也不能見死不救,不然這樣好了,我有一個小侄子在普吉島上的一間醫院當醫生,我們送去那邊給他看看。看在我以前曾經照顧他十多年的份上,他應該會好好替我們照顧這小姐的。」老先生考量到這個女子留在這邊也是無濟於事,才想送她到一個環境比較好的地方。
「你就是這種好管閒事的毛病不改,才會一輩子窮哈哈的,跟了你真是上輩子欠你的。」老太太在一旁嘀咕著,別人的事他總是熱心到過了頭。
「我們多積點陰德,以後才能到天堂去享福。你看看這個女孩家,好歹也是像我們這樣年歲人家的女兒,能幫幫別人,不讓他們失去自己的骨肉,也算是功德一件。」老先生帶著愁眉不展的表情看著恕堇,真怕她萬一看到自己的臉時,不知道能不能撐得過來。
於是,三人一致決定,將她送往普吉島的一間醫療中心去接受醫治;至於未來的情況如何,就得要看她自己個人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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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2)
凱恩斯醫療科技中心
這是一所位於普吉巴東一帶最先進的醫學中心,也是東南亞數一數二的最佳換植人體肌膚的權威醫院。恕堇被送到這來,對她滿是傷痕的臉算是給予了最大的希望;只不過,命運總是無情的將悲情帶向恕堇的身邊,讓她與恕蕊緊緊相系。
「是我叔叔委託你送這位小姐過來的是吧!」一名戴著眼鏡、身材適中,看來頗為斯文的男子,來到醫療中心的大廳接待處,迎接恕堇的到來。
恕堇一直戴著大帽子,好像一見到陽光就會把她灼傷似的。這幾天下來,她總覺得自己的臉佈滿粗糙的砂粒,礙於鄉下地方也沒有鏡子可照,所以直到現在,她還沒有仔細的看過自己受傷後的臉。
「你是韓平先生吧!你叔叔說你很優秀,年紀輕輕就成為皮膚科的權威,我真是羨慕你,我看我這輩子就只能待在我們那個鄉下,種種田、養養雞過日子了。」帶恕堇來的人是村長的兒子,他受到韓平的叔叔所托,將恕堇帶來這兒接受治療。
「我叔叔說的就是這個女孩子?」韓平指著窩在柱子旁邊、始終不發一語的恕堇。
「我想韓叔已將大致上的情形跟你說了,唉!真是可憐,不曉得是誰這麼狠心,讓她在暴風雨的夜晚出來,連她跌落山谷都不管她,這種人真是比禽獸還不如。」村長的兒子也替恕堇抱不平,好好的一個女孩子,竟然被凌虐到這樣的地步,要是找出禍首,非狠狠修理他一頓不可。
兩人正在談話之時,突然間聽見一名七、八歲的小孩童尖叫,那種聲音好像看到什麼怪物般的恐懼,兩人反射性的將眼光瞥過去,只見那個小孩指著恕堇叫道:「媽媽,好醜的怪物,好怕人喲!」
恕堇雖然聽不懂那小孩說的話,但從他天真不做作的表情看來,那份恐懼感,也讓她多少猜出了幾分。
這種被人指著當成什麼兇猛野獸的感覺,讓恕堇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她忍受不了越來越多人詫異的眼光,加上三三兩兩的竊竊私語,更是讓她毫不考慮便狂奔而去。
「小姐、小姐!」韓平當然能夠理解她的感受,他應該早一步想到,在這人來人往的大廳,對她來說是最會引起這種不必要的羞辱。
兩人急促的尾隨恕堇的腳步而去,深怕她一時想不開,在情緒不穩定的時候出了什麼狀況的話,可就會造成無可彌補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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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請你停下來好嗎?這裡已經沒有別人了。」韓平懂點中文,他喊住跑到醫院圍牆邊一處小空地上的恕堇。
「我的臉很恐怖嗎?你能不能拿面鏡子給我看看,我想知道我自己究竟變成了什麼模樣。」恕堇將帽緣壓得更低,被那個小男孩驚懼的一喊,她整個人都快要自卑死了。
「小姐,我叫韓平,也是我叔叔要我好好醫治你的人。聽我說,像你這樣的情況我也醫過不少人,所以……你不要全然的對自己失望,這種皮膚的移植手術不會有多大的困難。」
韓平越說越是讓恕堇心慌,聽見「移植」兩個字,她整個人都快要崩潰了。「移植?你說什麼?我的皮膚需要移植?不……不!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恕堇像只斷了羽翼的麻雀,頹唐的跪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