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陳希槐
看著這場雨似乎沒有減緩的跡象,恕堇不禁在心中狂喊著,這是公平的嗎?自己有這份心要尋回以往的愛,但為什麼要她承受這些嚴厲的考驗?她已明白要積極的把握真愛,為何還不給她一個機會?恕堇緊咬住嘴唇,默默地讓淚水順著臉龐滑落。
她擤了擤鼻子,說:「我要去找他,不管如何,這是我欠他的,說什麼也要我來償還。你們送我到這裡我就很滿足了,剩下的,就看我自己的造化了。」
恕堇推開車門,正要跨出去時,一把就被蒲賽隆和品蓉雙雙拉住。
「你這不是去送死嗎?」身為好姐妹的品蓉紅著眼看向她。「沒有必要為了一個男人白白送上一條命,你要想想你在美國的爸媽呀!」
「季敖已原諒我了,你沒聽見恕蕊在電話中那種得意愉悅的口氣,可是那不是我啊!該擁有他的愛的人是我而不是恕蕊,我要親口告訴他,我才是他日夜思盼的恕堇呀!」激動的說道。
「我知道你現在很急,可是這種情形你也看到了,道路被堵死,過不去就是過不去,你跟天斗是鬥不過的。」
品蓉的話讓恕堇的心脈加速跳動。「鬥不過,鬥不過也要試試看。」
恕堇不顧兩人的拉扯,一把掙脫他們的束縛,冒著大雨,一人堅持要爬過石堆。
正當恕堇在濕滑的土堆中找尋可供攀爬的立足點時,山上又傳來一聲巨大的轟隆隆石塊滾落聲。
車上的三人遠遠的目睹這可怕的山崩景象,全都嚇傻了眼,隔著層層雨網朝恕堇吶喊,希望上帝能保佑她逃過一劫。
「恕堇!別過去,危險呀!」
當恕堇聽見品蓉撕破喉嚨的警告聲音時,眼前如瀑布狂瀉的壯觀景象讓她一時忘了移動腳步,那奔騰而來的土石流夾雜著千軍萬馬之勢直撲恕堇而來,那畢生難忘的恐懼襲滿她的全身細胞;這一刻,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季敖,來生再見了!
第5章()
繞過一條蜿蜒的山路,季敖也聽到前方山坡處傳來震天價響的山崩聲,過大的聲響,連因受傷而昏昏欲睡的恕蕊也自睡夢中驚醒,她張著迷惑的眼看向季敖。「怎麼了?前面有坍方嗎?」
「好像是吧!我總覺得那邊好像有人在喊叫求救的聲音。」季敖不知是否真感應到恕堇的呼喚,雙手緊握著方向盤,有些踟躕的望著眼前的兩條岔路。
「你怎麼了?我們還要趕到機場,幹嘛停下來?」恕蕊看見季敖呆愣著,不明白他究竟在這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還有心思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我想繞過那條小路去看看,說不定有人需要我們的幫助。」他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只是在內心的深處總覺得該這麼做。
恕蕊快要被他氣瘋了,在這種鬼天氣,自身都難保了,他還有閒工夫去管別人的死活,還有餘力去救人;何況,那也只是他的假設,根本有沒有那回事還不曉得。
「我們管好我們自己就已經是上天保佑了,你不要以為你是耶穌基督,什麼人你都可以救,快開車!」恕蕊在情急之下,不免露出原始的本性,大聲的對季敖下達著強悍的命令。
這種霸道的口氣在季敖耳裡聽來是多麼的熟悉,彷彿是地獄來的催命鈴聲。他仔細端詳著恕蕊的臉,在這狂風驟雨的夜晚,忽明忽暗的閃電銀光讓恕蕊的臉上,彷彿有著奇異的光芒。
「你……你的脾氣從來不會這麼壞的,也從來沒聽過你用命令式的口吻對我說話,你不覺得這會讓我很反感嗎?」他忽然對於眼前的這位「梁恕堇」產生了前所未有的不確定感。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一個人在情急之下難免會口不擇言,你也明白我是擔心你的安危。那種山崩的地方附近很危險,不知什麼時候會再爆發下一次的山崩,我們若是真的過去,你不怕有突發性的意外嗎?」恕蕊心中警鈴大作,又恢復了恕堇應有的溫馴。她只希望能早點脫離這個地方,要是剛剛坍塌的地方真的有人,她也會擔心……怕那個人會不會是從市區趕來的恕堇。
「不管那麼多了,過去看看再說了。」季敖主意一定,將方向盤一打,直朝下方的小路前進。
***
不幸被土石所吞噬的恕堇,由於山上所夾雜的滾滾黃泥已成濃稠般的黏膩程度,才導致恕堇僥倖逃過被大塊岩石擊中的命運。雖說如此,那如爛泥的土漿,還是把恕堇整個人活活埋在土石堆中,好像全身鋪滿黃粉,面貌整個失去了原樣。
「你看,真的有人被埋住了!」季敖開到出事地點,一眼就看到在一灘爛泥中的恕堇。
「風雨這麼大,我看她也應該斷氣了,就算剩下最後一口氣,也來不及撐到我們將她送到醫院,你這樣做是白費力氣的。」恕蕊一心想打消他救人的念頭。
季敖不為所動的停車,人也隨即下車;恕蕊看他一點反應也沒有,心中一急,也趕忙下了車,尾隨在他後頭。
「你小心一點,不要靠得太近,那邊的土石太過鬆軟,很容易失足跌落的。」恕蕊一直與季敖保持著三步的距離,越接近那個人時,她越是提心吊膽。
季敖如履薄冰的踏在黃濁的爛泥上,當他到達恕堇的身邊時,只見她的臉朝下,整個身子泡在泥中,從外在的形態來看,應該是斷了氣。
「我將她翻過來看看。」
季敖正要蹲下去翻動恕堇的身子時,恕蕊快他一步的搶了先機說:「我來翻吧!」恕蕊並不是這麼心甘情願的要去做這件事,只不過是她比季敖早些從背影判斷出,這女人八成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人,因為那體型像極了她的親姐姐梁恕堇,恕蕊有一種強烈的直覺,這泡在泥中的人一定是她。
恕蕊戰戰兢兢的走過去,當她蹲在恕堇的身邊時,口中還不停念著阿彌陀佛,希望這女人若真是恕堇,也能平安的到達西方極樂世界,不要眷戀在這世上當孤魂野鬼。
這一翻動,讓恕蕊差點昏厥了過去,她試圖保持鎮定,不顯露出慌亂的神色。那全身冰冷得如冰塊的恕堇,臉上不但沾滿了污泥,還被土石的猛烈沖刷造成兩頰皮膚嚴重刮傷;面目之殘破不堪,就連恨極了恕堇的恕蕊,也生起一丁點對她的同情之心。
「那個人是不是還有氣?」季敖問著蹲在地上的恕蕊。
「季敖,算了,這個人沒有呼吸,我們也無能為力了。」恕蕊的手一鬆,恕堇就這樣又泡入比黃河的水還污濁的爛泥漿中。她在心中對恕堇默念著:姐姐,來生再見了,只有你消失,我才能安安心心的當我的梁恕堇。
「要是真的這樣,我們也真是無能為力了!」季敖心裡雖說有些遺憾,但是他們已經盡力而為,不得不放下她而顧全自己。
隨著車聲的漸漸遠離,恕堇的溫度急遽下降,生命一點一滴的流逝,眼看就要到終點,成為這座山谷中被遺忘的明珠之一……
***
三天後。
經過了一場驚濤駭浪的險程,季敖和恕蕊兩人好不容易到達機場,在機場旅館稍作休息之後,隔天一早便搭早班的飛機直飛普吉島。直到下了機場,恕蕊整個精神才鬆懈下來,不過,她那處未經消毒包紮的傷勢更形嚴重了。
在普吉島的一處醫療中心,恕蕊和季敖正在跟一名胸腔科的大夫作溝通,在金色海灘所造成的傷口至今仍未完全復原,由於細菌的嚴重侵入,深層的潛入皮膚,讓原本就潰爛的傷疤更顯惡化;因此,大夫要恕蕊非得住院接受治療,以免引起併發症。
「你就乖乖的接受醫生的安排,我會在醫院陪你作治療,等到你完全康復為止;然後我們再找個地方好好的玩玩,再也不讓恕蕊找到我們了,好不好?」季敖親了恕蕊的手背一下,為她打氣。
「你不能離開我,真的不能離開我,你知道嗎?我現在越來越需要你,你一秒鐘不在我身邊,我就覺得你好像會突然消失不見;那種感覺很痛苦的。季敖,你真的不能離開我……嗚嗚……」
恕蕊哭得像個淚人兒般的引人垂憐,讓季敖心疼得將她摟進懷中。「恕堇,你以前不那麼愛哭的,你給我的印象一向是很堅強的,我可不想要陪個整天只會哭哭啼啼的小嬰孩,我又不是奶媽。」說完,他順便比了一個擠奶的動作,惹得恕蕊又哭又笑。
「你就喜歡這樣欺負人,我現在是病人,你不能做出讓我傷心的事;答應我,這一生都不離開我,好嗎?」有監於恕堇的陰影,讓恕蕊現在越來越害怕孤單,生怕恕堇的冤魂隨時隨地會出現,來要了她的命。
季敖讀出她臉上的恐懼,但不知為何,他只是覺得自從在藍披尼公園與恕堇重逢後,她的個性變得跟在台灣時差了許多,是什麼事隱瞞在她心底深處而難以對他啟齒?這點始終是讓他深感疑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