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陳美琳
直到她恢復了平靜,周偉民只遞給她面紙,沒有再逼她什麼。可是她要試一試,嘗試說出心裡的苦,也許如此,她才能完全自那段婚姻中解脫。
「我……我剛畢業不久就認識了我的前夫,他可以說是一切完美的代表,溫柔體貼,事業有成,最主要的是他是那麼愛我,至少當時我是這麼以為的。所以經過一段時間的熱戀,我們結婚了。」她吸了一口氣:「我所有的親友都認為我非常幸運,能夠擁有條件這麼好的老公,我自己也深深陶醉在幸福中。可是我錯了,大家都錯了,他——他根本是個魔鬼……」她的手發抖地找尋他的,周偉民緊緊握住她,希望給她力量。果然她穩定多了,繼續說道:「他——他在性行為上是無能的,而這使他經常在情緒上失去控制,他——他用任何東西打我,指控我無法使他像個男人……」她又哭了,周偉民抱緊她:「沒關係,都過去了,已經沒事了。」
這喃喃的聲音撫慰了她,還給她一種似曾相似的感覺,好像在什麼時候,她也曾滿足地依偎在他懷裡。
她又深吸了一口氣,說:「我的傷總是包裹在衣服裡,還有——我的心裡,別人只看見他文質彬彬,溫文有禮的一面,而無法看見內在的醜惡。」
「妳就這麼默默忍受嗎?」他問。
第八章(3)
「我是太懦弱了,也或許我還奢望他能變回我以為的樣子,總之我一直希望能維持這個婚姻。可是——我每天看見他由一個正常的人變為一個可怕,沒有理性的魔鬼,日復一日,夜復一夜,我傷痕纍纍地明白了他是永遠不會變的,我不該再傻下去了。」
「所以妳和他離婚了?」
她搖頭:「我是這麼打算的,可是就在我要提起離婚時,他……他向我認錯、懺悔,在我面前哭泣,表示他的悔意,他說他要建立一個美滿的家,雖然他不能在……在性生活上滿足我,卻可以讓我在其它方面不虞匱乏。其實我不在意……我真的不在意他能不能……只要我們可以平靜過日子,我願意陪他度一生,畢竟這是我的選擇,我不會後悔。然後我們真的過了幾天平靜無波的日子,他甚至——甚至帶我到醫院去,希望經由人工授精給我一個孩子。我高興的哭了,因為他似乎真的有心給我一個健全的家。」
「你們做了嗎?人工授精。」
她點點頭:「而且我很順利懷孕了。我非常疼愛我肚子裡未出世的孩子,將小孩當成我們未來的一切。可是他,我的前夫,他又回復以往的瘋狂、易怒,他指責我只愛孩子而不關心他。就這樣,我的日子又回到黑暗中,可是我還在期待,期待孩子出世也許可以喚起他的父愛,改變他。因此我總是護著我的孩子,不管他用什麼打我我總是抱著肚子承受……可是有一次……有一次……」她目光渙散。
「怎麼了?文文!告訴我。」
「他——他將我推下樓梯,我一直滾、一直滾……我是抱著肚子的,我要我的孩子健康地出生……可是後來我昏過去了,沒有知覺……我的孩子……我可憐的孩子……沒有了,我流了好多血、好多血……」她抱頭痛哭:「我恨他,我再也不愛他了,因為他是個禽獸,他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周偉民只好又抱著她。
太可怕了,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人,忍心傷害自己的妻子、骨肉?難怪她要離婚,換了別人恐怕早就受不了了。
憐愛之心不由自內心升起,如果她是他的,他周偉民敢以性命發誓,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
「這樣的事,妳為什麼不對妳父母說明白?他們一定會幫妳的啊!」他問。
柯文文在他懷裡抬頭:「我——我不想讓他們擔心,我想等孩子生下來,一切穩定了再告訴他們。」
「那現在呢?現在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她苦笑:「你不明白,何光達是個重面子的人,這件事如果讓我父母知道,我爸一定不會善罷千休的,那何光達為了顧全他在商場上的形象,不曉得會對我父母怎麼樣呢!現在我已看清他的面目,所以更不敢說。」
「何光達?」周偉民皺眉,似在思索什麼。
「他就是我的前夫。」她解釋。
他點頭表示明白:「文文!這一切都是他的錯,妳沒有什麼好自責的,我可以接受妳隱瞞妳父母真相,但我不想再見妳每天鬱鬱寡歡、魂不守舍的樣子,妳一定要開心起來,否則怎麼能過新的生活呢?」
她忽然發覺自己還在他的懷裡,羞得想坐好,他卻將她擁得更緊。
「我們之間是有些什麼存在的,我早已不想否認,妳呢?妳願不願意給我們一個機會?」他在她耳邊柔情地說。
這時柯文文好怨。她第一次有這種感覺,希望自己沒有走錯那一步,可以完美地配得上他。可是為時已晚,她身體的傷或許已經看不見了;但心裡的痛卻有可能伴她一輩子,她覺得她根本永遠無法痊癒了。
「怎麼了?為什麼不說話?」
她留戀他懷中的溫暖,允許自己放縱地吸取他純男性的香味。
「我——我配不上你的,周大哥!」她的頰貼著他的胸:「我只不過是個懦弱而——不完整的女人,我的心——已經死了。」
「胡說!我看得出妳對我並非全無感覺,至少妳可以信任我,對下對?」
「我是信任你,而且……我也喜歡你,你和學姊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我想要的並不是做妳的朋友,難道妳不明白?文文!別再說什麼配不配的,我周偉民從未這麼正經地對一個女人說『我愛妳』,別告訴我妳一點都不在手,我會心碎的。」最後一句他說得很誇張。
阿文文忍不住笑了,雖然眼裡含著淚水,卻是由於感動、欣喜,而不是悲傷、恐懼,她多麼盼望以後的日子都能甜美地回味今天,忘記從前,她真的好盼望。
周偉民約了方立帆到他們常去的咖啡屋,那是個適合談話的好地方。此時是晚上七點,兩人都已到達並點好了飲料。
「約我來什麼事?」方立帆先開的口。
「是有事,不過——你好像也有什麼事,心情不很好的樣子。」周偉民笑著說。
「你只管說出你的事,管我的做什麼?」
「怎麼能這麼說呢?朋友嘛!互相幫忙才應該啊!說說你怎麼了,也許我可以幫你啊!」
「省省吧,我的事誰也幫不了。」方立帆沒好氣地說。沒錯啊!老婆的事只有自己解決,能靠誰呢?
「是祈曉音,對不對?」
「祈曉音是你叫的啊?」
「哦!抱歉!抱歉!是大嫂。怎麼?還沒搞定?」
「搞定什麼?」
「喂,別裝蒜了,你這樣……我到底可不可能當叔叔啊?」
方立帆狠狠瞪他:「你有話就快說,否則我打得你說不出話來。」
周偉民是知道分寸的。對方立帆來說,祈曉音的玩笑竟變得開不得了,有進展哦!
「好!我說。」他神情一整:「記得何光達吧?」
「何光達?不是達仁企業的老闆嗎?我們和他們有一筆不小的生意在接洽,不是嗎?」
「的確是他嘍?我還以為我記錯了。」
「究竟怎麼回事?」方立帆有些不耐。
「他是柯文文的前夫。」
「前夫?柯文文?」方立帆皺眉,這表示他沒印象。
「柯文文是我的秘書,你總不會不記得自己員工的名字吧?」
「我是不記得,尤其是女的。」他無所謂的樣子:「我們和達仁企業是公事,你調查人家的私事做什麼?」
「我沒調查,是——這現在變成我的事了,因為我——我愛上柯文文了。」
方立帆一楞,繼而大笑起來,然後想到自己對祈曉音……笑聲倏然停止:「抱歉!」他只說得出這一句。
「沒關係,我早料到你的反應,只是沒想到你還挺有節制的,只笑了三秒鐘。」周偉民一點也不瞭解地說:「我主要是想告訴你,何光達是個衣冠禽獸,他曾經虐待柯文文,還迫使她流產。」
方立帆想了一想,回答:「你要我放棄和達仁這筆生意?兄弟!這是公事,有必要……」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希望你事前先對那傢伙好好調查一番,畢竟他是個好詐的小人,小心一點也是應該的。至於柯文文和他的事已經過去了,她都不願意再去想,我又何必去挖出來說?就算了吧!」
「好!我會找人查查他的底。喂!你真的——和柯文文——以前怎麼沒聽你說過?」
「我周偉民終於被女孩子收拾了是什麼光彩的事?要四處去說。何況——我討厭看你那幸災樂禍的表情。」
方立帆笑笑,忽然想起:「柯文文?……昨天那對老夫婦拿的那個信封……寄件人住址旁邊就寫著這個名字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