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昕語

    莎諾的眼神越過他寬闊的肩膀朝遠遠的林蔭間望去，不管她曾多慌、多痛、多難受，她一滴眼淚也沒掉過，但此時，她泛紅的眼眶已經聚滿了淚……

    「他來了……」她顫抖地啟口。

    歐亞希猛地一驚，放開她回過頭——

    自林間乍現的兩道身影，在瞬間讓她的視線陷入模糊。莎諾眨著眼，她怎能哭？她怎能在這時候無助地哭？但是她渾身都在發抖，卻感覺不到那劇烈的頭疼與腳傷了，她眼中只容得下跳開朽木同樣驚愕地瞠大眼看著她的人……

    「莎諾！」翼大聲一喊，立刻抽出箭來。

    同時，莎諾一喊：

    「不——」

    尹晨的手也及時按住他的肩膀。

    翼依然握著弓箭，額上的筋全淨了出來，他瞪著歐亞希怒吼：

    「你敢輕舉妄動，我的箭會立刻射穿你的腦袋！」

    「翼，住手……」莎諾哭喊出聲。

    翼錯愕不已地看著她，弓箭仍對準了歐亞希的腦袋。

    「他的箭法百發百中，他真要殺你。你躲不過的。」莎諾別過頭對怔愣的歐亞希說。

    那樣璀璨的眼淚，到底是為誰而流的呢？歐亞希怔怔地望著她。

    「我不希望你死……」她的話，讓翼錯愕不已，更聽得歐亞希心痛如絞。

    「我失去了我的王國，留著我有什麼用……」歐亞希被她的眼淚擊潰了，被她的堅強俘虜了，更被她無私的愛打垮了。

    「留著……去建立你的新世界……」莎諾對他說。

    他彷彿在她身上看見燦爛的光，像每一次東王祭拜神祇時煙火映亮天際那種神聖的、純潔的光……

    「去找一個你真正愛的人……你才會體會……生命存在的意義……」說完這句話，莎諾整個人昏眩過去，軟綿綿地往旁一倒。

    「莎諾！」翼驚喊了聲，飛也似的衝過去接住她差點落地的身子。她身體的高溫灼燒了他的雙手，他的心幾乎要瞬間破碎。

    「尹晨！尹晨！」他慌亂地大喊。

    「帶她回青族。」尹晨回道。

    翼已經不管東王該不該死了，他從不曾這樣地害怕懷中的人幾乎瀕臨垂死的軟弱，拋下兩人，他立刻抱著莎諾狂奔離去。

    尹晨看著失神恍惚的歐亞希，看見他額頭上的皇室印記，他柔聲道：

    「莎諾說的話一點也沒錯。」

    歐亞希怔怔地看著這名天使般絕美的男子。

    「你是誰？」

    「我是知道你命運的人。」尹晨微微笑道。「你的世界，不在這裡。你有強健的雙腳，只要你走得出這個叢林，也許在另一個世界，才是你的王國。」

    尹晨也走了。

    歐亞希跌坐在地。這個叢林有多大？他不知道；叢林外還有別的世界，他也不明白；能不能抵抗大自然活著離開這裡？他沒把握。

    他惟一清楚地明白看見的是……那兩個人的愛，是以生命去投入的。找到更正愛的人，才會體會生命存在的意義……就像莎諾為了愛可以變成那樣的勇者一般吧？

    愛，才是建立新世界的力量吧……

    第九章

    他現在才發現到了，自從莎諾來了，只要天氣好的夜裡星星就出現了，他惟一看得懂的獵戶星座也綻放光芒了。尹晨說那是守護東方的星辰，而原來，莎諾是守護他生命的最亮的星……

    翼一個人坐在大將樹屋上端的粗樹枝上仰望漫天星辰，他的心痛得難受。他想不透，為何她會對東王說出那樣的話，東王對她做了什麼？那兩天發生了什麼事？他腦袋都快想破了。

    更令他擔憂的是，莎諾已經整整昏迷了三天，尹晨說她病得很重，傷口感染惡化，要是晚一點，可能他就永遠失去她了。

    一想到差點就會釀成這樣的遺憾，他就心痛得快不能呼吸。拉出胸前的寶石項練，碧族的守護靈，如果你真存在，就守護莎諾的生命吧！

    「翼。」尹晨在樹下叫他。

    一看見他，翼立刻飛快地爬下樹。

    「她醒了？」

    尹晨搖頭。翼倏地又沉下了臉，他這輩子就屬這幾天最憂鬱了。

    「她的燒退了，腳上的傷也控制住了，只要她醒來就沒事了。」

    「萬一她不醒呢？」

    尹晨一笑。

    「不會的。」

    翼輕蹙眉宇看著他。

    「聽你的語氣，你似乎要走了？」

    「是該走了，族裡的大夫會治好她。」

    「我不希望你走。」

    「我天亮了才會走。」

    「那還不是一樣。」翼叫道。

    尹晨看著他微笑。

    「翼，經過討伐貴族這一戰，你還沒有長大嗎？」

    翼一愣，隨即紅了臉。

    「你始終不去正視那個問題，就算全世界的人都相信，只要你自己不信，你永遠也無法擔負這個責任。」

    翼深深皺眉，他其實並沒有那麼大的野心。

    「不是野心。」尹晨一眼就看穿了他，讓他又是一愣。

    「是責任，你對這世界的責任。」

    「我不像你這樣的先知那麼偉大。」翼蹙著眉說。

    「先知，只是告訴你，你應該做的事。我並不偉大。」他淡淡一笑，拍拍他的肩。「想想莎諾為了你做了些什麼吧。」

    翼看著他，他依然是柔淡的微笑。

    「我要去睡個好覺了，」

    翼望著他飄袂的背影消失在帳幕內，他悶悶地低下頭。莎諾為他做什麼？他若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他有什麼資格做這時代的王？！

    走進他與莎諾的大帳蓬內，他看見小狐趴在她的枕邊酣睡，他立刻把它拎了起來。

    「你已經長大了，要學會自己睡。」

    小狐迷迷糊糊地鳴叫了聲。

    「那個位置是我的。」翼把它放到布籃坐，他在床緣坐了下來，撫著她蒼白柔皙的臉頰。

    「你是不是為了牽制住東王，寧願自己受傷，就算有機會逃走也讓自己身在險境？你讓我全心全意地打倒貴族得到青龍寶刀？」翼輕聲啟口。他緩緩地俯下身，輕靠在她柔軟的胸前。她平靜規律的心跳聲，是他聽過最柔美的旋律。「每個人都說我是命運的新生之主……但是在我心中，你才是……」

    他閉上眼，輕輕環抱她的身體。

    「我好想緊緊地抱你、吻你……我說我要保護你，卻讓你受了這麼多苦……」

    他微微一愣，倏地睜開了眼，感覺她的小手正輕柔地撫著他的頭髮。

    翼抬起頭，他眷戀的琥珀色瞳眸，正蒙上一層淡淡的水霧，蒙著柔柔的笑意望著她。

    「莎諾……」他吻住了她的吻，深切地、渴望地、心疼地吻得她小臉一片緋紅。

    「我都沒有哭……」莎諾哽咽離口。

    「我知道，你最勇敢。」翼捧著她的臉一遍又一遍地吻著。

    「可是現在……我好想哭……」眼淚滑了下來，翼嘗到那鹹澀的味道，他心碎地吻去顆顆晶瑩的水鑽。

    「別怕……沒有人會欺負你了。都是我不好……」

    莎諾雙手環繞著他的脖子，埋在他寬闊的胸前啜泣。

    「都是我不好……」翼萬分自責，她在他懷裡搖頭。「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就死了，」

    莎諾看著他，送上一抹微笑：

    「我只知道你一定會來救我……」

    翼深深望著她，又吻了她一次。

    「還下雨嗎？」

    「沒有。」

    「我想出去透透氣。」

    翼輕揉著她的粉臉。「可是你還沒好……」

    「我想看星星……」

    翼不再說了，他為她被上外套，抱起她走出帳蓬。

    外面是清新的空氣，有璀璨的星斗，沁涼的微風。他抱著她上瞻望台。

    「是獵戶座，好美……」莎諾仰頭望著。

    「那是我惟一看得懂的星座。尹晨說天上有十二星座，還有引導方向的北極星。在我眼中都是星星而已。」翼也抬頭看著夜空說。

    莎諾淡淡一笑，偎進他懷裡。

    「冷嗎？」

    她搖搖頭。

    「你跟東王……」他不知如何開口，他不想讓她覺得他好像在懷疑什麼似的。

    「他不是東王……」莎諾輕聲回道，他微微一征。

    莎諾將歐亞希的事毫不保留地告訴他。「我覺得，他應該也是像尹大人說的使命者，但或許，他並不屬於這裡。」莎諾說。

    「他如果願意投降，我根本不會看不起他，我討厭戰爭。」

    莎諾抬起頭看著他笑。

    「我明白了很多事，新時代的來臨難免要有一番爭戰的，但我想這一切都會過去。」

    「你真了不起。」

    「那是因為你，你讓每個人都變得了不起。」

    「我並不覺得我做了什麼，但是我不得不相信命運之神，它真的很眷顧我。」

    莎諾抱緊了他。

    「你是王……是我的，也是所有人的王……」

    翼吻著她的髮梢、

    「我只想當你的王……」

    莎諾仰起頭主動獻上自己的唇。

    輕啄著她柔軟的唇片，翼有些消沉地啟口：

    「尹晨明早就要走了。」

    莎諾微怔。

    「他就是這樣，神秘兮兮，怪裡怪氣的。」

    「我們去找他。」

    「現在？他早睡了。」

    「把他叫醒，今晚不讓他睡。」

    看著她甜蜜的笑，翼也笑了。

    「好！去灌醉他！」

    這個溫暖的夜，有—盞燈在青族裡徹夜通明，有溫柔的耳語、也有甜蜜的笑聲。直到天亮了，燈熄了，尹晨走出帳篷，依然精神奕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