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昕語
「沒有。」
莎諾蹙起眉來看他。
「你怎麼能這麼無情？家毀人亡的痛你都感受不到嗎？你知不知道因為你，多少人嘗過這種痛？現在輪到你了，你居然無動於衷？！」
歐亞希居然笑了，他笑起來有一份驕縱的邪氣；某種感覺來看，他和翼是相似的。
「我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皇室被滅，我一點也不覺得可惜。」
莎諾的眉頭皺得更緊。
「我說過，我可以為你建立一個新世界。」他自信滿滿地笑道。
他怎麼還笑得出來？他不知道他已經孤立無援了嗎？他憑什麼說他還能創造新世界！
「真正的東王已經被我殺了。」他平靜地說。
莎諾為之一愣。
「他是個迷信又怕死的老頭。」他殘酷一笑，澄澈的綠眸有一道野性的光芒。「我是他最小的兒子，他第十七任妻子生的，排行第四十八的小孩。」他別過頭望著一臉驚駭的她續道：「他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你瞭解嗎？他老得不知道自己有幾個兒子、幾個女兒，了心只想拜神求佛，讓自己長生不老，所有事都放著不管，讓政權掌握在幾個大臣手上。」
他又將目光移向高原地。
「大祭司告訴我，時代新主人要來臨了，我告訴他，那個人就是我，於是我暗殺了東王！哈哈！他死也想不到他花了一輩子的時間求神問卜、勞民傷財地建設沒用的神殿，最後竟是死在他二十年都不知道長什麼模樣的小兒子手上。哼哼！」他輕蔑地冷哼一笑。
「順從我的臣子，我讓他們保有地位與財富；反抗的人，財產充公，好一點的淪為平民，要不就下監獄，再不就去當奴隸。我會改變這一切的，但是……」
他別過頭看著她。
「你破壞了我的汁劃。」
莎諾冷酷地回他一句：
「你可以殺了我！」
「我不會殺你。」他笑了。「我若要殺你，剛才就會把你丟在山洞讓熊吃了，要不就是讓蛇咬死你，再不就是放開你讓你摔死。」
或許也是因為這樣，她逐漸明白他並不是心狠手辣的人，現在她知道皇室的秘密了，他……也只是不屑於舊東王的腐敗而已……
「這個世界，比我想像的還醜陋……」歐亞希的聲音變輕了。
莎諾抬起頭看著他，他的綠眸子在暗夜中變成深邃的蒼綠色，望著那雙眼睛，她腦海中全是翼的模樣。
「在皇宮裡生活，絕沒有你想像地好過……」他望著一片漆黯的森林說。
「不……」莎諾輕聲啟口：「你不會瞭解，與大自然共存是一件多麼辛苦的事……」
歐亞希低頭看著她。
「讓我吻你。」
「你沒有權利這麼做！」莎諾別過頭去。
「我是東王，怎會沒有權利？」
「東王已經死了！」她冷眼回道。
歐亞希微怔，隨即他笑了，笑裡彷彿有悲情、有戲謔，莎諾無法分辨他笑裡的情緒。
「你真是個可怕的女人。」他把她拉人懷中，雙手環抱著她不讓她掙扎。「至少讓我抱著你，這樣會暖和些。」
莎諾不再反抗了。她閉上了眼，腿上的傷刺激著她的神經，她感覺腦部彷彿有熱浪襲擊，可能是淋了雨吧，她有點昏，但是她不想在他面前睡著，不管他是敵是友，她不能在他面前卸下防備。
真的無動於衷嗎？歐亞希望著高原上不再燈火通明的皇宮，他想改變的世界不是這樣的，原來叢林裡這麼窮困落後，他原想讓所有人都有好日子過的，但……他低下頭看著不知不覺已入睡的莎諾。
這就是叢林人的求生意志吧？他們求的不是榮華地位，而是一個平等、一份自由而已。
他依然想創造新世界，但，他不要待在這樣蠻荒的叢林裡……
※※※
連夜的雨將清晨的空氣洗滌得更清淨了。
天仍是陰灰的，雨已經停了，一早就醒來的翼爬到大將的樹屋上餵它早餐。
尹晨拿著青龍寶刀來到樹下。
「你很少這麼早起。」尹晨抬起頭笑道。
「我不習慣一個人睡。」翼削著生肉送到大將嘴裡。
「你早說，我可以陪你睡。」
翼低頭瞪了笑咪咪的他一眼。
「你應該隨身帶著它。」尹晨舉起手中的刀。
「送你。」
「我不需要它。」
「我也不需要。」翼有些賭氣。
尹展望著手上的罕世名刀。你不需要它，又有誰需要呢？尹晨忽然柔柔地笑了。
或許，它的力量早在翼身上。這把刀，並不是具有什麼特別的神力，而是一種千年不變的念力，引導正義之士喚醒深處靈魂的動力，如今他費盡心血得到了它，它無形的力量已在他胸口滋長，有形的刀，他的確已經不需要了。
翼已經來到他面前。
「幹嗎對著刀傻笑，那麼喜歡的話就帶在身上吧！」
新時代的四方之主，守護四方的四把寶刀，翼是在點醒他，這是他的使命嗎？
「你再發呆下去的話，我可是要走了。」翼往工具房走去。尹晨跟在他身後。
「你要去找莎諾？」
「廢話！」
「我跟你去。」
尹晨這麼一說，翼以為自己聽錯了，回過頭怔怔地看著他帶笑的俊容。
「你要跟我去找莎諾？」
「放心，我不會要你背我。」
翼翻了個白眼。
「正經點，我快擔心死了哪！」
尹晨笑道：
「我要離開這裡了，就和你到叢林裡尋找莎諾的下落，後續的事，你要自己處理。」
翼只聽見他又要離開了，他的情緒波動起來。
「為什麼要走？貴族好不容易瓦解了，這一切你都有權共享的。」
他笑著搖頭。
「你給了我這把刀，加重了我肩頭的負擔。」
翼一愣，他不明白。
「我還有很多地方要去，你是叢林的王，我希望下次我再來的時候，這個世界會煥然一新。」
「那是一定的。」翼向他保證。
尹晨一笑。
「走吧！」
翼背了一副弓箭，隨他起程。
※※※
微弱的陽光閃耀，林間輕響著各式奇異的鳥鳴，歐亞希緩緩地睜開眼。原來已經天亮了，雨也停了。
他低下頭看著仍靠在他身上熟睡的莎諾，她的粉臉透著殷紅，呼吸也不尋常的濃厚。歐亞希濃眉一緊，碰觸她的額頭，發現她正發高燒，全身也滾燙如火；她受傷的腿也因傷勢惡化而腫脹，纏繞的紗布都高高隆起。
「莎諾！莎諾！」他緊張地搖醒她。
莎諾痛苦地低吟了聲，不自覺地伸出手按住腫起的腿傷。
「別碰。」歐亞希握住了她的手。他慌了，在這樣的野林，她病得這麼重，他該如何是好？?澳悴灰徤葉槡𦶦胰フ宜𣾷！?br />
他想先下去，又擔心病弱的她獨自留在樹上，萬一又有毒蛇猛獸出現怎麼辦？
歐亞希只好將她背在背後。
「莎諾，你要抱緊。」他小心翼翼地爬下大樹，背著她的身子四處尋覓乾淨的泉水。
莎諾昏沉沉地靠在他的背上，用微弱的聲音指示他摘下可食的植物果子。走了好長一段路終於來到一條清澈的小溪流。
歐亞希抱著她坐在石塊上，緩緩拆開她腿上的紗布，用清水洗掉上面的血漬，莎諾痛得抓緊了他的背，不住地顫抖。
歐亞希以寬大的葉片盛水給她，也洗了水果。但是莎諾沒有力氣伸手拿，歐亞希拿著新鮮的果子湊到她唇邊。
「你其實可以不必管我的……」莎諾看著他。
「我不能不管你。」
「沒有用的……」她倦倦地說。
「我會治好你，你是我認定的王妃。」他堅定地說。
「你想你還能在這個世界生存嗎？」
「我能！我是命運之子！」
莎諾居然淡淡地笑了。那是他第一次見她笑，即使那樣虛弱、那樣淡薄的微笑，卻足以讓他心跳暫停。
你不是命運之子，翼才是，她微微仰頭，聽見來自空中一陣奇特的、熟悉的叫鳴，所以她笑了。空中盤旋的大鳥，他沒看見，它有看見嗎？是大將……是翼……
「我不可能當你的王妃……」
「我說你是就是！」連他的霸道，都有翼的味道。
莎諾緩緩將目光移向他。
「我是別人的妻子……在我心裡，沒有人可以取代他的位子。」
他震愕得睜大了眼。
「那個喚醒奴隸的意識，帶領眾人群起反抗的黑髮少年，他是我的丈夫，是叢林之王、是新時代之主……」
「胡說！」歐亞希幾乎是推開她，跳了起來。
莎諾雙手撐在石板上才免於跌落溪中，她仰起頭望著震撼失神的他離口：
「你不是愛我，你只是輸不起。」
「我沒有輸！」他開始激動起來，飛撲到她面前抓緊她發燙的雙臂叫道：「我知道你明白我是怎樣的人，我也不要看見這世界有奴隸有貧窮有疾病，我也想去改變它！你是個不可思議的女孩，我不迷信，但我相信我遇見你是有旨意的！」
莎諾只覺得腦袋昏沉得像要炸開了般，她痛苦地低喊：
「你放開我……」
「我不放！」他抱住了她叫道：「我不信那個人對你有多重要！你失蹤又受了傷，為什麼他沒有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