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幸運
第一章
龍翔將軍府
空氣似乎在瞬間凝固,又彷彿繃到極致的弓弦,一觸即發。
跪在中央的女子雖然垂首聽訓,但挺得筆直的背脊昭示著她內心絕不服氣,也並不懼怕。
「你很厲害。」座首男子陰惻惻的讚美飄來,冷如寒風。
方澄碧雙眸緊緊盯著地面,無意識地顫抖了一下,但很快便平靜下來。千古艱難唯一死,她並不懼怕,只是,到底心有不甘。
之所以不在事發後就自盡,是她在賭,賭那個人在他心中的位置,賭他到底會不會因為自己而與那個人決裂。
「潛伏五、六年就為了這最後一擊,你忍辱偷生的本領倒不小。如果你不是女人、不是敵人,本將軍還真想重用你,可惜啊……」
「可惜什麼呢?」她忍不住抬頭詢問,帶著一絲嘲諷。女人,女人又怎樣,他自己都無可奈何的那位,還不是女子?!
欣賞的目光迅速閃過,很快被陰霾以及惡毒代替。男人起身,故意製造壓力似的踱到她面前,抬起她小巧的下巴。「我已經說過你很有勇氣,你不需要再刻意挑起我的怒氣,這樣對你沒有好處。」
她費力仰著脖子,目光飄忽躲避著,保持著沉默。
「我知道你在盤算什麼。」那人很快甩開她,看著她趴伏在地上,嘴角挑起惡意的微笑。「我不會殺你。不錯,是因為她,但也絕對不會讓你們好過!兩個女人就把龍翔國攪得雞犬不寧,我倒真低估了你們。你不是很有本事,護主心切嗎?非常好。聽聞虎嘯人剽悍兇猛,正可以來治治你這匹不聽話的野馬!」
「你到底想怎麼樣?!」方澄碧問。
虎嘯,他提虎嘯做什麼?在草原上生存的這個部落,她從來沒有去過。
男人冷冷說道:「就是你想的那樣。虎嘯強大,但缺乏女人,像你這樣嬌滴滴的女子若到那裡,一定大受歡迎。」
「你無恥!」
「你們不仁就別怪我無義,既然做下那些事,就應該有被懲戒的覺悟。」
「你會毀了『她』的!」
那男人彷彿聽到世上最有趣的笑話,放聲大笑起來,聽得她心驚膽跳不自覺顫抖。
「你以為自己的待遇會和她一樣?你以為可以得到赦免?非常抱歉,本將軍儘管仁慈但也不是露水均沾。她的事用不著你過問,自求多福才是聰明的選擇。」
彷彿瞬間被抽去了力氣,方澄碧默默跪坐在地上。屋外小雨淅淅瀝瀝,點點滴滴敲打在心裡,代替淡漠的臉上,讓心淚橫流。
☆☆☆☆☆☆☆☆☆☆☆☆☆☆☆☆☆☆☆☆☆☆
虎嘯車帳中
「白虎神!請佑我虎嘯子民繁衍,長盛不衰!」一名赤裸上身的健壯男子在帳篷內對天祈禱,進行著自古流傳下來的儀式。
帳內寬敞華麗,能住在裡面的人身份自然高貴。帳篷中搭有祭壇,圍了一圈熊熊燃燒的篝火,將四周映得火紅,也襯得角落陰影越發濃重。帳外有幾隊樂手吹奏著祭把曲目,詭異淒厲的曲調透過帳篷傳來,久久迴盪。一隊墨面裝飾並身著獸皮的男子隨著旋律跳舞,不時圍著篝火轉圈。
那名男子再次在祭壇前行拜,接受祭師的灑水祈福。仔細聽來,那些曲調並不難聽,但因為摻雜了不斷嗚咽的啜泣聲,才顯得詭異淒厲。
十幾名狼狽不堪的女俘蹲在帳中一角,相互依偎著取暖,她們是群被人販賣和掠奪的女子,命如飄萍、前途堪慮。
禮畢後,那位男子和周圍幾個部落主事各自端起一碗鹿血,豪飲而盡。血絲掛在嘴邊,如嗜血猛獸,隨時能將人撕裂。
女俘們顫抖地把自己藏得更緊了,驚恐而束手無策盯著喝完鹿血的人們,帶著看來格外嘲諷的莊嚴神色慢慢朝自己走來。
她們再也壓制不住精神上的恐懼,齊聲發出刺耳尖叫,淒厲到幾乎可以將帳篷劃破再蜂擁逃出。
只可惜繩索限制了她們的行動,只能亂成一團做著無謂的抵抗。
「不要靠過來!我有自己的愛人,我要回去,我要嫁給他,你們滾開!」其中一名娃娃臉的女子神經質的高聲叫嚷,手腕被勒得出血還繼續掙扎。
「冷靜!不要讓自己流血受傷,不然只會讓那些禽獸更加興奮。」方澄碧沉聲勸道,眼前混亂一片,令她覺得彷彿看到人間地獄。
「保住自己的命才可能逃生,否則一切都是枉然。」從小她就被告誡是為鳳棲而生,為君主而生,為將軍而生……
風風雨雨那麼多年,她對眼前一切早已看淡,淡到幾乎以為自己不再有熱血,不再有所求,更或者……有愛人的能力。
話音剛落,那名女子已掙脫束縛衝出人群,向帳篷入口奔去。
剛剛掀起帳簾,草原上第一縷陽光照射在她臉上。只見女子泛起夢幻的微笑,閉上雙眼,緩緩倒下。身後,是從肩胛到腰部的長長刀痕。
「哦哦哦!」歡呼聲裡夾雜粗野怪叫。「大王子好刀法,痛快痛快!」
仇邪用手抹去濺到臉上的血跡,揮手示意手下將屍體拖出去。血跡在他黝黑的皮膚上留下淡淡暗紅,整張臉顯得粗獷野蠻卻散發魔魅的氣息。
「你,就是你。」他提著帶血尖刀走到方澄碧面前,以利刀挑起她的下巴。「剛才和她說了什麼?」
鮮艷的血絲順著肌理紋路蜿蜒而下,襯著她賽雪的肌膚異樣的性感。
好毒的眼神!方澄碧愕然,淡淡血腥味撲鼻而來,她忍住嘔吐感和疼痛,力持鎮定回答道:「我叫她不要抵抗,伺候大爺們開心以保住小命。」
人群中爆出一陣哄然大笑。
「好,好。」仇邪邪笑著收回刀鋒,揪著衣服領口一把將她提起,仔細端詳起這清麗的面容。「有個性,夠辣,我喜歡。」
他回頭鼓動似的看著部下們。「接下來有好戲看了,你們說是不是?」
帳篷幾乎被號叫掀翻,下屬們哄笑著大聲叫好。
「別緊張,只要你把我伺候好了,再伺候這些主事們開心,過幾天我就讓你回去。」他帶著色情意味地緩緩摸著她裸露在外的潔白肌膚。「或許我該心軟為你準備點什麼藥,那群大老粗可是不會憐香惜玉。」
方澄碧在心裡冷笑,禽獸,果然就是如此。
「你脫還是讓我來?」他好心詢問。「不說話?那就是默認,本王子就不客氣了。」嘶啦一聲,外衣被撕裂,露出半邊水藍色肚兜。
虎嘯人一貫以皮衣御寒,生活習慣和著裝方式皆與中土不同。看到她的打扮,所有人不禁慾火中燒紛紛上前來一探究竟。
澄碧幾乎可以感受到那些人吐露的污濁氣息。
怎麼辦?她默默問著自己,即使如待宰羔羊般立於人群中,她依然算計著生與死的代價和後果。
忽然,一陣急促有力的馬蹄聲響過,陽光陡然射進軍帳,有個男人闖了進來,騎在馬上的男子逆著光讓人看不分明。只見他環視四周後不動聲色的皺皺眉,朗聲宣佈道:「父王有令,儀式暫停!」
方澄碧習於黑暗的雙眼一時被透射的光線刺傷,她瞇起眼睛讓自己適應久違的光明。再睜開時,只看到駿馬上的男子,帶著鄙夷的目光巡視著四周。
不同於眾多虎嘯男子的剽悍兇猛,這人帶著幾分異域風情,眼角眉梢柔和而深邃,嘴角翹起,微笑中帶著彷彿看透世事的淡淡嘲諷。柔軟而微微捲曲的頭髮披散開來,不時被風撩起。他的額頭上戴著鑲著黑邊的紅色頭圈,這是虎嘯人特有的衣著習慣。
心,莫名動了一下,難道是慶幸自己劫後餘生?方澄碧不明白自己在想什麼。
「為什麼暫停!」仇邪將懷中人狠狠推開,毫不保留自己的挑釁。「到底是你自己的意思,還是父王的意思,我親愛的日延弟弟?」
方澄碧忽然很想笑。因為仇邪「親愛」二字說得未免太咬牙切齒了,哪裡有半分兄弟手足之誼。
這傢伙果然是禽獸,她再次確定!
日延毫不畏懼地直視兄長,慢條斯理將披風解下,好言解釋道:「父王病重,希望多積福德以延壽命。聽說大哥您在這時還要舉行獻祭女俘的儀式,特地命我前來勸阻,就當替他積福。」
「荒謬!」
「是否荒謬,您應該和父王說去,但我知道大哥您一向是孝子。」日延微微一笑,突然將披風甩出。「這裡烏煙瘴氣的,趕快讓奴隸們來清理清理。對了,父王請你去他營帳有事商量,當然你可以就近請教一下他關於『荒謬』的問題。」
「你!」仇邪氣得額上青筋冒起,恨不得能一掌將這臭小子打翻在地。
「你們這麼多大男人欺負一個弱女子,傳出去虎嘯的顏面想必要削減幾分。」日延還是來時那副笑容燦爛的模樣,在眾多咬牙切齒的大漢們面前侃侃而論,絲毫不把他的怒氣放在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