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袁圓
「沒見你做什麼,還好意思喊累?」賀洛芯順水推舟,暗地裡則心存感激。
有可能嗎?像他這種動不動就愛惹她的臭男生,會懂得體貼?
「沒辦法,我年紀大嘛。」水昊亦佯做方才啥事都沒發生,邊嚷邊收集枯枝槁葉。「不過你放心,我烤的魚很棒喔。」
「嗟,瞧你說的比唱的好聽,這兒沒火沒爐的,你要怎麼烤?用超能力呀?」
她在家雖然倍受驕寵,連生魚都沒碰過,但起碼具備基本的烹飪常識。
「這個嘛……」水昊對她露出很有把握的喜顏。「你就坐在那裡等著吃吧。」
「是嗎?」賀洛芯一哂,打算坐在這兒等著看笑話。
就在這一來一往間,某種不一樣的情愫,已在兩人心中逐漸發酵。
第四章
搓搓搓搓搓,再搓搓搓搓搓。
當木材中冒出來的裊裊煙絲,與做火種之用的枯籐逐漸變成紅色的火苗,賀洛芯這才明白,原來「鑽木取火」不是書本裡的神話;會做的人,不到一分鐘便能引燃一盆火。
而水昊,無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嘿嘿。」他沾沾占自喜地丟入易焚的松樹毬果,再依序排下細枝、粗梗,火勢便越燒越旺。
「哇……」一聲驚誦從張成O字形的嘴內送出。他此項伎倆對僅會用微波爐的賀洛芯來說,簡直就是超能力。
「沒什麼,沒什麼。」水昊得意地揮著手,儼然國王在向歡呼的百姓們致意。
過夠癮後,他拿了一塊黑不隆咚的石頭,將枝條的未部削尖。
「這……這不是……石頭嗎?」不起眼的頑石居然能當刀用,莫非他有法力?
「是啊。」水昊又拿它在魚身上斜斜劃了幾痕,魚肉立即綻出開縫。「這叫黑曜岩,是一種含硅的火山岩,其斷裂處的斷口非常銳利,咱們的老祖先在舊石器時代便用它來當切割工具。」
「哦?」賀洛芯聽得一愣又一愣。
接著再見他拿著倒卵形的長葉片,將魚兒一隻隻地包裡起來。
「你又在做什麼?」賀洛芯成了十足的好奇寶寶。
「這是朱蕉,可增加烤魚的味道。」水昊塞了一片幼葉在嘴裡咀嚼。
「我知道,就好比中國人包粽子的竹葉。」賀洛芯興奮叫道。
「對。它有個很可愛的英文俗名GoodLuckPlant,大概是許多種族認為它能帶來幸運吧,夏威夷人、毛利人,就是用它來製作傳統的裙子。」他也打算做幾件來穿。
「嘎……」賀洛芯不禁暄地佩服。這看似吊兒郎當的傢伙,好像挺有兩把刷子的嘛。
「我說過,你只要坐在那裡等著吃就行啦。」水昊把枝條尖端輕易地從胖嘟嘟的魚腹中插過,再架到火上。
「慢著,你就……這樣烤?」要她坐著等吃不管事,恐怕不是那麼容易。
「難不成你想加烤肉醬?」水昊奚落。她現在似乎還搞不清楚狀況。
「你好歹要把魚洗一洗、殺一殺,再用干掙一點的器皿來裝嘛。」賀洛芯的潔癖又犯了。
「好啊。」水昊倒是滿乾脆的,把魚串舉到她面前。「要洗要殺,隨你愛。」
「這種事你竟然要我做?」出色的五官霎時扭成一團。
賀爸向來以女為大,故她和家中眾姊妹均不曾進過廚房,更談不上會料理。因此就算水昊不擔心她弄砸美食,但是要她去摸那滴血、還會動的生物,不如叫她投海自盡比較快。
「不然咧?」水昊頑皮地看看四周,又轉回眸來嘲笑她。「要我請服務生過來服務嗎?」
「你……」賀洛芯悻悻然。若非得靠他張羅吃的,她會一腳踹他進火堆。「到時你活該拉肚子,別怪我事先沒提醒你。」
「放心,頂多請你幫我遞衛生紙。」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在荒郊打野外,像現在這麼吃喝對他根本是家常便飯。
「你真噁心!」賀洛芯斥喝。
「好說,好說。」水昊也不以為件。
「你……你……你……」他滿不在乎的調兒令她氣沖牛斗,一雙粉拳狠狠地揪著圍在身上遮體的破長褲,假想它是它的主人。
「我?我?我?」明知她快炸了,水昊仍故意學她的口吻逗她。
這場鬥嘴比試,看來又是他嬴啦,YA……「你再也甭想我會和你說話!」賀洛芯義憤填膺。
「也好。」水昊無所謂,此事對他構不成威脅,何況他又不是第一次聽她講。
「你何不休息一下?魚馬上就會烤好。」
她的燒甫退,傷勢亦剛穩定,之後又和他吵吵鬧鬧,現在篤定累斃了。
賀洛芯不知他的本意是基於她的健康考量,她大動肝火,一股怨怒在體內亂竄了半晌,才自鼻腔噴出。「你最好瀉死算啦!」
接著她忿忿扭身,走到另一邊坐下,水昊也沒攔她。為此,她更是怫郁地抱膝生悶氣。
俄頃--陣陣海風挾來鮮味的熏烤香,撩得她益發飢腸轆轆,食指大動,但是她剛剛態度裝那麼硬,此刻只好猛嚥口水,啃著自己的指甲解饞。
偏偏水昊那個該遭千刀萬剮的死人頭,蓄意送來了兩隻烤好的肥魚,舉在她眼前來回地晃。
「呃……」經不起誘惑的眼珠子忍不住跟著轉,賀洛芯恨不得當下把那兩塊珍饈吞至即將要跳出來遊街的胃。
「好香喲。」他陶醉地深呼吸。
「哼!」賀洛芯霍然從撲鼻的香馥中清醒,她鼓著腮幫子,甩首看著別處。
喔,對了,他的長褲給她當衣服穿後,他本來僅著內褲到處逛,可她瞧得心存鴻鵠,故勒令他圍上葉叢,以蓋住重要部位,因此他現在的模樣有些爆笑。不過她如今自是笑不出來。
「要不要……吃呀?」水昊壞壞地又將魚「游」到她的目光所及之地。
「誰稀屍!」賀洛芯視而不見,卻沒辦法嗅而不涎。
「不稀罕?那多可惜唷,這種海魚的肉啊,是嫩且爽口,加上我烤得恰到好處,嘗起來呢……」水昊把其中的一條用嘴巴吹了吹,才大大地咬了一口。「哇,燙……嗯……好吃……噢,此乃人間罕有美味。」
他唏哩呼嚕地讚歎,再以舔舌、點頭來加強效果,接著又挨過來。「你真的不願考慮嗎?」
「水昊。」火山熔岩在互磨的牙關間醞釀,賀洛芯朝他勾勾玉指。
「有……」水昊皮皮地誚笑。歪歪曲曲的拐音,軟軟地輕由他的喉結釋出。
「你是豬!」賀洛芯氣急敗壞地跳起來咆哮,然後虛弱地跑開。
「別這樣嘛。」水昊箭步擋住她的去路。想來這次他玩笑開得過頭啦。
「你……滾!」賀洛芯用雙手推他。
但倘使他不想移位,就憑她這點鴻毛之力,哪推得動他那座泰山?
只是山不轉,路轉。既然推他不動,大不了她吃些虧,往旁邊多挪幾步嘍。
可水昊似乎不願讓她好過,無論她走到哪兒,他始終堵在她的前頭,躍著一臉傻笑。
這還不夠。最差勁的是,他居然把那兩條冒著濃鬱熱煙的烤魚,一左一右地舉在他的傻笑兩側,勾引她的唾液大量分泌。
「姓水的,你到底想怎麼樣?!」賀洛芯這下有如食了百斤火藥。
「沒啦,人家一個人吃好寂寞嘛。」再逗下去,她恐怕要殺人了,水昊見風轉舵,改採懷柔政策。
昏迷了一個禮拜,單靠他在附近找的野菜、野果搾的汁來維生,他相信她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可是他亦明白,要她回過頭來求他施捨,她寧肯選擇死。
她就是那麼倔強的人。
而這樣的焊婦,他卻捨不得她死,不,他根本不要她死!
當此強烈的念頭掣電穿越他的腦海時,他委實愣了愣。
那或許便是他屢次三番收斂脾性,甘心向她低聲下氣的緣故吧?
為什麼?他素來只顧自己,何時心裡多牽絆著她這麼一個人?為什麼……「喂!」賀洛芯使勁推他一把。「我跟你講話講半天,你發啥愣呀?」
「啊……什麼?」水昊揪回被她吼斷的思維。
「我說,你寂不寂寞干我啥事?」賀洛芯兩手插腰。
「寂寞?喏……喔……」水昊又想了會兒,才憶起原來的話題。「事情是這樣的。」
他做作地清清嗓子。「因為我自幼有個怪癖,若沒人陪著一起吃飯,我會口吐白沫,全身泛紫,雙目暴脹,四肢抽搐,七孔流血……」
「夠啦,你別再說了。」賀洛芯毛骨悚然地揮著手,阻止他繼續掰。
嗯……哪來這麼多毛病?光聽那幾句的描述,就夠她反胃好久。
「那,你是答應陪我吃嘍?」水昊端出諂媚的笑靨。惡人無膽,此言不虛矣。
「我有嗎?」賀洛芯驕傲地仰著下顎冷哼。倘使馬上就頷首笞應,未免顯得她急於求成。
哪知不爭氣的肚子沒她有骨氣,正大肆抗議地咕嚕咕嚕鬼叫,害她好不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