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凱薩琳·庫克
「如果,」他聽郵斐莉氣憤地說。「我被生為男孩,布列登堡就是我的!而你,摩斯,你會為了阻止布列登堡理所當然的繼承人得到布列登堡,而把你平庸的女兒賣給魔鬼!」
「你永遠不知足,姐姐。是你自己堅持要嫁給黎基爾。你要他的床,現在你應該安分地睡在那張床上。」
「蓋伊在哪裡?」在短暫的靜默中,格瑞詢問摩斯。
摩斯心不在焉地說:「蘭娜發現你的隨從很合她的口味。她很可能正在教他一件事。」格瑞喝完酒,站起來,把手放在摩斯的肩上。「我們明天還得趕路,我已經準備上樓休息了。」
摩斯鄙夷地看斐莉一眼。「如果你不介意,親愛的姐姐,格瑞伯爵和我將睡在傑弗的房間。他是個講究禮貌的英格蘭人,不懂得拒絕保護自己。」
斐莉狠狠地瞪摩斯一眼,然後失望地對格瑞微笑。
「謝謝你的熱忱招待,夫人,」格瑞說。「熱水澡消除了我的疲勞,而豐盛的晚餐滿足了我的飢餓。」
「他不需要任何東西來滿足他的飢餓了,姐姐!」
斐莉低吼一聲,可是格瑞聽不清楚她吼了些什麼,他懷疑他們姐弟已經爭吵了一輩子。傑弗不在波馬諾城堡令他略微失望。他想親自評量這個男人。
感謝上帝,大雨在夜裡停止了,當他們離開波馬諾城堡時,陽光正以極快速度曬乾泥濘的道路。
「離開毒蛇窩真教人鬆了口氣。」摩斯愉快地說。
格瑞揚起濃濃的黑色眉毛。「你們兩個旗鼓相當,摩斯。事實上,我認為你相當以此為樂。」
「哎,」摩斯說。「斐莉從未令我感到乏味。我給她兩桶酒,酬謝她的熱忱也補償她……的失望。」
「她是個非常堅定的女人。」格瑞只這麼說。
至於蓋伊,格瑞發現這個年輕的騎士眼皮沉重,但是他忍住挪揄他的衝動。
他們經過森林,橫越山峽河谷。當他們愈來愈接近布列登堡,摩斯就愈來愈興奮。「我們就在黑勒河附近,」摩斯說。「你幾乎可以聞到海的味道。這裡土壤非常肥沃,我們幾乎年年豐收。我們還擁有許多牛羊,每天春天,它們的騷味和叫聲就會充滿整個空氣。」
格瑞點點頭。「這和康瓦耳非常相似,」他說。「那裡的乞丐也很多。讚美上帝,我們大部分的農作都集中在一個河谷,這樣可以防止海風和鹹空氣的侵害。」
當他們越過最後一座岩石山丘,天色已昏暗。「看——」摩斯驕傲地指向前方——「那就是布列登堡。」
布列登堡不是石頭堆積成的建築,如同渥佛城堡。它的氣勢無損它的美。格瑞環顧四周,肯定布列登堡有非常重要的戰略價值。
格瑞轉向摩斯,正準備讚美布列登堡時,摩斯大叫,策馬疾奔城堡。他的隨從,除了駕駛馬車的那幾個跟在他身後奔馳,所有的人都揮手大叫。
格瑞對蓋伊說:「當你進入城堡,我要你視察城堡的結構。渥沸頓需要修建,也許你會學到有用的東西。至於我,我恐怕將喝很多酒,並且對摩斯的寶貝女兒微笑到嘴酸為止。」
「蘭娜告訴我雷凱茜是個溫柔的女孩,而且相當漂亮。」
格瑞低聲詛咒。「我不在乎她是不是像艾琳娜王后那麼美,或者醜得像老巫婆。」
當他騎馬從鐵閘門下通過進入城堡內,注意到絞盤的裝置和城牆的厚度。城堡內部令他驚訝,一切都井然有序,而且非常清潔。他在視察馬廄,聽到摩斯高聲大喊:「凱茜!凱茜!」
不太對勁。城堡裡的人安靜得詭異,不是盯著摩斯就是掩口低語。他們的表情就像失去牧羊的羔羊。格瑞下馬,把韁繩交給他的隨從。
他看向螺旋階梯,突然聽見痛苦的叫聲。「凱茜!」
格瑞衝上階梯,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大房間裡,他聞到檸檬和迷迭香的氣味。壁爐兩旁的牆上掛著精緻的毛氈。他看見摩斯邁步向一個老婦人,開始搖晃她的肩膀。
「摩斯,」格瑞說,抓住摩斯的雙臂。「出了什麼事?」
摩斯了出痛苦的聲音,放開老婦人。「凱茜,」他低語。「他們告訴我,她得了熱病,快要死了。」
他像發了狂的人衝向樓梯,格瑞跟在他身後。
摩斯打開一個房間的門,這個房間充滿令人作嘔的甜味,無數的蠟燭在牆壁上投下光影。有四個女人圍繞著一張床。房間裡岑寂得令人膽戰心驚。床邊擺著兩個火爐,熱氣令人感到窒息。格瑞走向病床。
摩斯彎身向床上的人,他的哭泣聲很輕,但是哀慟欲絕。
「我親愛的孩子,不……不,」他聽見摩斯不停地說。「你不可以離開我。不!」
格瑞走近些,低頭看著凱茜。一股憐憫之情在他心中油然而生。她的頭髮被剪得很短,而她的臉色有如死灰。他看見摩斯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她的手乾瘦得像爪子。他能夠聽見她痛苦的呼吸聲。突然,摩斯掀開被蓋,格瑞驚恐地盯著在她身上吸血的水蛭。
「把它們弄走!」摩斯大叫。他用力將水蛭從他女兒身上扯開,摔向房間的另外一端。
老婦人愛達握住他的肩膀,可是他把她的手甩開。「你在殺她,老太婆!老天,你在殺她!」
這個女孩可能是十五歲或者一百歲,格瑞想道。他甚至能夠看見她眼皮上的血管。雷凱茜在生病之前是什麼模樣?可憐的孩子,他想著,憐憫地看著她的臉。他想做點什麼,可是知道自己不能夠說什麼,也不能做什麼。他慢慢地轉身走向房間,摩斯的詛咒和哭泣聲充塞他的耳朵。
蓋伊正在和一個女僕說話。當他看見格瑞,立刻走向他,低聲說:「那個女孩子快要死了,大人。她在四天前患熱病,沒有人敢期望她活過今天晚上。」
格瑞點點頭。事實上,他很驚訝她仍然活著。
「那個女僕認為應該找牧師來。」
「這件事由摩斯決定。」格瑞刷刷頭髮,知道摩斯全部的心思都在他的女兒身上。「去帶牧師來。」
他和蓋伊吃了一頓沉靜的晚餐,服侍他們用餐的僕人都輕輕地哭泣著。格瑞想知道摩斯的隨從都到哪裡去了,但是忍住詢問僕人。
「這是個富庶的城堡,」蓋伊說,環視大廳。「我非常為摩斯難過。」
「哎。」格瑞說,他的目光停留在兩張雕刻精美的高背椅上。兩張椅子中間有塊象牙棋盤,棋盤上擺著棋子。他試著想像摩斯和凱茜相對而坐,愉快地下棋的景象。他的腹部緊縮,該死,他想著,他不想為這個女孩的死感傷。他突然覺得自己侵犯了別人,畢竟,他只是個陌生人。
他發覺自己被這兩張椅子吸引,不自主地坐下來。他發覺自己的眼睛每幾分鐘就會看向樓梯。牧師到達,一個禿頂、眼睛淚汪汪的老人。
時間過得令人痛苦的緩慢。格瑞遣退蓋伊,而發覺大廳裡只剩下他一個人。接近午夜時,他看見摩斯像個駝背的老人走下樓。他的臉憔悴異常,而眼睛浮腫。
「她快要死了。」摩斯的聲音平靜得詭異。他在格瑞的對面坐下,凝視爐火。「我發現自己希望你沒有救我。也許如果我死了,上帝會讓凱茜活下去。」
格瑞握住摩斯的手。「你不該這麼說,摩斯。我們不能夠質疑上帝的旨意。」他的話聽起來空洞而令人難以置信。
「為什麼不能?」摩斯嚴厲地說。「她是個純真溫柔的好女孩。奪走她的生命是不對的!老天,你瞭解嗎?我想要你,救我的男人,不知恐懼為何物的戰士,娶她為妻!保護她和布列登堡,給我成群的孫子!詛咒上帝!是魔鬼從我身邊奪走她!」
摩斯把臉埋在手裡,輕聲哭起來,格瑞無助地看著他。他想像女孩病入膏肓的模樣,感到哀傷梗在他的喉嚨。他在聖地看過無法想像的可怕景象,但是令他厭戰的是無盡的荒漠,而不是人們的苦難。他不想被一個女孩的死影響。老天,他甚至不認識她!
「摩斯,」他說。「將發生的事你無法改變。布列登堡是你的。如果你希望它永遠是你的,你必須再婚,生養更多孩子,你不應該放棄。」
摩斯大笑,痛苦的笑聲令格瑞難過。「我不能,」他終於說,聲音非常輕。「十年前我患過一種疾病。這種病史使我的精子失去生命力。」
沒有辦法了。格瑞閉起眼睛,向後靠著椅背,只有摩斯沉重的呼吸聲打破大廳的寂靜。他感覺到摩斯的手握住他的手臂,張開眼睛看見摩斯專注地看著他的臉。
「聽我說,伯爵大人,」摩斯說,他的手指握緊格瑞的手臂,「我要報答你的救命大恩。布列登堡離海岸很近,因此距離你在康瓦耳的土地不遠。就算我的凱茜血液不能流在布列登堡後代子孫的身體中,你的可以。你身上流著貴族的血液,格瑞伯爵,我將以你為繼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