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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文 / 凱西·邁克爾

    和其他幾個「不良」習慣,諸如在烤爐上多放一個土豆或在餐桌前多放一套餐具,做完後才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麼;還有在半夜裡睡不著時走來走去;有時一覺醒來轉身向另一側靠去,才發現自己是孤零零一人躺在床上。

    她雙手抓住門廊的欄杆,雙膝跪地,試圖慢慢站起來,同時暗暗自語道:「莫莉,大喊一聲,站起來吧!」於是,小心翼翼地護著陣疼似一陣的右腳踝骨,好不容易站了起來,一次挪不了一英吋,就這樣挪了十幾步,漸漸靠近大門,她感到腿上的絲襪好像是摔倒時掛破了。

    看到門邊手工做的小木牌,她笑了,略帶譏諷地讀出了聲兒,「歡迎來到埃瑪琳旅店,請不要停下你的腳步,請進來吧。」

    「好吧,進就進,請進來吧,真是夠省的,連門童都免了。」一邊嘟嚷埋怨著,一邊推開門,一瘸一拐的,用右腳的腳趾點地跳進了屋裡。

    「哎呀,我的天哪!」

    隨著一聲驚呼,莫莉看到一位老婦人從小小的接待櫃檯後急忙向自己跑來,她的大衣服包一下從肩膀上滑下來。這是位嬌小的老婦人,她可真像童話中的小巫婆,不過是那種善良的袖珍型的好巫婆。

    老奶奶穿著一件淺藍色的花長裙,荷葉邊一直搭到腳腕上,領邊和袖口都繡有別緻的圖案,領口別著一枚大寶石胸針。如果看年紀,她也有八十廠,但她滿頭金髮與白髮夾雜,鬈曲蓬鬆,恰似一頂天使戴的閃光的金花冠;她的嘴唇紅似櫻桃,與瘦瘦的兩頰上的紅暈相配;而藍眼圈使她的眼神看起來更奇妙,一點都不滑稽。

    莫莉一眼就喜歡上她了。

    「哎喲,可憐的孩子!」老奶奶一邊嘟嘟囔囔,一邊扶著莫莉的胳膊,把她引到門邊一把紅絲絨的安樂椅上坐下。莫莉聞到一股令人愉悅的薰衣草的香氣,她暗自猜測,老奶奶肯定是從她的廚房裡抓了一把放在這屋裡。只聽老奶奶問「你就是莫莉吧,嗯,當然是你,除了你還會有誰呢?我是埃瑪琳,埃瑪琳·惠普爾,不過你得叫我埃瑪琳嬸嬸,大家都這麼叫我,看你的右腳腕,傷到骨頭了嗎?」

    莫莉先伸伸腳,然後搖搖頭。

    「不,我覺得骨頭沒事兒,不過疼得夠嗆,恐怕春天化雪的時候都回不去了呢。」莫莉邊笑著回答,邊開了句玩笑,而惠普爾夫人——對了,應該叫埃瑪琳嬸嬸,則在一邊格格地笑著,感歎著,說著話。莫莉覺得這聲音似乎只在書裡讀到過,但從未親耳聽到過。

    「噢,沒關係的,對嗎?」埃瑪琳嬸嬸邊說邊朝莫莉歡喜地笑著,『『在這樣的暴風雪天裡,沒有什麼地方比埃瑪琳旅店的新婚套房更舒服暖和的了,壁爐裡的櫻桃木辟里啪啦吐著火苗,你只要蜷在床上,靜靜聽著海浪輕拍海岸。親愛的,你這會兒就上樓去,如果火沒有著,就把開關打開,是燃氣的。是阿爾伯特讓我把兩個壁爐都改裝了,一個在門廳裡,——個在新婚套房裡,而且很容易用。你洗澡時讓浴室的門開著,這樣你一會兒就會熱得像塊兒烤麵包。你能上樓嗎?行不行啊?」她又追問了一句,滿臉關切,似乎莫莉只要說一聲不能上樓,她就會馬上流下同情的眼淚。

    莫莉雙手按著安樂椅的扶手試圖站起來,把重量放在右腳,終於慢慢站起來了,「你看,差不多和正常人一樣好了。」她撒了個謊,朝前邁步時試著不要磨碎步,雖然透過皮膚,踝骨還是鑽心地痛,莫莉還是不願喊痛,要裝給老奶奶看看。實際上感覺難受極了,簡直就是進退兩難。「我的行李——」

    「行李一會兒就送上來,只要我一看見特比莎,把那個可怕的怪叫的東西從她耳朵上扯下來,讓她安靜一會兒,我就叫她馬上給你扛上去,當然是行李,不是她的耳朵。」埃瑪琳嬸嬸說完,格格地又笑了起來,「你這會兒只要挺過去就沒事兒了,親愛的,別擔心,小病小災一會兒就好了。埃瑪琳嬸嬸還為你們倆安排了一個妙極了的情人節週末計劃呢!」

    莫莉剛邁了兩步,正打算沿著牆邊的旋轉樓梯向左拐,聽到這話,不禁猶豫了一下「兩個人?咦,可是您看,這裡只有——」

    那個叫做埃瑪琳·惠普爾的好巫婆擺了擺她戴著戒指的雙手,示意莫莉快走,不要靠著受傷的腳脖子站在那裡。「親愛的,我們以後會談這事的,你現在只管走,上樓在熱浴缸裡多泡一會兒,要叫我說,親愛的,你看起來真像一隻掉到水塘裡的小貓,而且如果你不馬上做點什麼,你會得該死的重感冒的。特比莎會把你的行李直接拿上樓來。」

    莫莉只好不再說什麼,乖乖地服從,一邊上樓去,一邊想著老奶奶的嘮叨,就像每次聽到自己的媽媽那同樣的只屬於母親的語言一樣:你會得該死的重感冒的!這話就像是一位母親的責罵,雖然嚴厲,卻差不多總是對的,諸如戴上頂帽子吧,不然你會耳朵痛的;別跑了,年輕的姑娘,不然你會跌跟斗的;別十五歲前就剃汗毛,否則剃一根長兩根,還更黑更粗。

    隨之而來的,另一種「母親主義」再度浮現腦海,趕也趕不走:「不跟蒂姆再談一次就讓他走出你的生活嗎?小姑娘,如果不試一試解決問題,你會後悔一輩子的。」

    「不,媽媽」,莫莉嘟囔著,有點兒氣喘吁吁,正在寬而不高的樓梯上費力地抬腳朝上邁步時,聽到埃瑪琳·惠普爾喊自己,她停了下來。那位好巫婆似的奶奶一陣風上了樓梯,交給她新婚套房的鑰匙。

    莫莉接過來,放在手掌心瞧了一眼這把老式的鑰匙,黃銅般閃閃發光,小巧的底部齒間隙縫很大,像是經過了一個世紀的磨損,但是鑰匙另一端的圖案設計卻使莫莉嘴邊浮現一絲辛酸的苦笑。

    鑰匙的頂部形成一個金色的心形,非常美麗可愛,正和新婚套房相配。

    強忍住自憐的淚水,莫莉繼續往上挪。

    第二章

    終於到了。儘管走廊長而曲折,但莫莉不會走錯的。怎麼會錯呢?她根本不可能看不到裝飾著走廊的一顆顆鑲布邊的紅色牛皮紙心形。套房的門上用手繪的圖案拼出的「新婚套房」幾個金邊閃爍的花體字母,同樣讓人難以忘懷。

    她可以要求住另外一間房的,她也應該住別的房間,不過為時已晚。

    莫莉把鑰匙插進門鎖孔裡轉了一下,推門進了屋。

    她的目光落到了在這間大房間另一端的小室內的大床上,熱辣辣的淚水刺痛了莫莉的眼。床肯定是用那種堅固的櫻桃木做成,床墊離地三或四英尺以上,床邊還有個供上下床擱腳用的小小的櫻桃木腳凳,放在一塊有針繡花邊的花團錦簇的小地毯上。

    四根柱子支起的床帳垂下來,四邊有白色的流蘇,幾乎垂到地板上的白色床幔也是同樣質地,厚厚的褶邊堆雪般層層疊疊。

    在雕有圖案的床頭高高地堆起足有一打,甚或更多的色彩鮮艷的花被子。床頭上還懸掛著一個大大的、差不多是裸體的小丘比特,這小愛神渾身金光閃爍,正彎弓搭箭,衝著她微笑。

    簡直是在譏諷她。

    蒂姆本應該在這裡,看到這個呆頭呆腦的小傢伙,給他起個綽號,然後兩人開懷大笑,直笑得直不起腰來……然後,可以在床上盡享蜜一般的溫柔時光。

    當莫莉淚水充盈的目光從那張碩大的木床挪開打量其他地方時,似乎有一種真正的家制玫瑰花瓣的香味飄過來。

    那是巨型紅玫瑰的香氣,花朵大得像瓜,一朵朵散落在貼有乳白色牆紙的牆上;遠處牆邊有一張大大的寫字檯,大理石桌面,木製的前臉能看到原木的結疤。

    桌上一張閃光如鏡的托盤裡,放著十幾瓶形狀各異、妙不可言的香水瓶,那裡邊裝的很可能是有色彩的水,因為莫莉從不記得自己曾經見過綠色或是藍色的香水;桌子兩端還立著一對水晶玻璃檯燈,燈上垂著透明的水晶飾物,櫻桃木框的大鏡子清晰地映出它們的影像。

    房間最遠的一個角落裡,還有一面獨立的六英尺高橢圓形活動鏡子,可以隨便轉動方向。蒂姆大概能叫出它的名字,是個穿衣鏡?也許是,也許不是,到底叫什麼呢,莫莉總想刨根問底。

    至少她知道靠近窗戶的牆邊那張櫃子叫什麼——高腳櫃,安妮王后式,她相信是這麼叫的.她特別欣賞那縷短而粗大的深綠色流蘇,想必是惠普爾夫人從頂部中間的抽屜裡掛下來的。

    她或許不是很喜歡高腳櫃頂部的那件陶器————個一英尺高的古董罐子,而形狀則是希臘酒神巴克斯,這一點她能肯定,或許是生育之神?這她可說不好。是的,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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