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香綾
飯後兩人來到迪斯可舞廳,這家舞廳有個很帥很嗆的名字叫「狂人製造廠」。
音樂超猛得桌面都要跳動起來,雷射燈光讓所有人的顏面表情都變得那麼的不真實。
經過大半天的辛勤創作,再到這種狂歡之地,沈洛寒一點也不顯出疲態。她的精力總能在一頓飽餐之後,迅速恢復百分之九十九。
狂人製造廠有一組可以將人震出肺腑的音響設備,每一首重打擊與搖滾的曲風中,五○年代與六○年代交互穿插的復古作品,加上一杯沁著雪花的調酒,讓人感到無比的抒情和奇異的輕鬆。
舞場中歡聲雷動,沈洛寒的舞技已經引起風騷,近千個舞客圍著她跟著如癡如醉,阿迪已悄悄退至場邊。不是他不想與她共舞,而是他的舞技實在差強人意,幾支簡單的組曲跳完,就乏善可陳了。
與其在她身旁顯露自己的笨拙,不如找個絕佳的位責,欣賞沈洛寒舉手款擺間的美妙舞姿。
這是個不可思議的女人。他燃起一支香煙,在情慾升起的裊裊煙塵中喘息。他腦子宛似被掏空,好用以承載眼前這妖魅一般的女子,生理的需求急促呼應他的感官渴望,令他坐立難安。
千萬不能誤入情障,他倉皇地提醒自己,這只是一場遊戲、一場幻夢,玩玩可以,千萬不能當真,這女人比飄浮於空中的泡沫還要虛無。
問題是,誰玩誰?
他自嘲地咧嘴笑了笑,低頭捻熄手中的香煙,再將目光投向舞池時,整個人懷掉了。
沈洛寒仍盤據在舞池上,身邊則多了一個舞伴,這名舞伴似乎比她更具魅力,場邊的女客們為他瘋狂地驚叫,連男客都忍不住投以欽羨的垂涎眼神。
是傅仲軒,這老小子什麼時候闖進來?可惡!
阿迪亂不是滋味地擰著眼,粗喘地換著大氣,兩手叉在腰上,如坐針氈地朝前移了幾步又退回原地。
媽的,他以為他是誰,可以這樣明目張膽的搶他的女人,向他挑釁!
藉著舞步貼近沈洛寒的傅仲軒揚起雙眉,渾身煥發出一種捉弄的神采,他的嘴角始終掛著自大狂才會有的噁心笑容,緊盯著沈洛寒的雙瞳。什麼樣子!
阿迪簡直氣炸了,他走向櫃檯向酒保要了一杯伏特加,咕嚕就灌進喉嚨裡。
「你這樣喝很容易醉的。」酒保好意警告他。
「少管閒事,再來一杯。」幹麼發這麼大怒火呢,女人在他心目中從來不是個值得重視的生物呀,以前那些他所結交過的,哪一個不是讓他說甩就甩,想離就離,絲毫不加以留戀。
一開始,他對沈洛寒就沒有積極的追求之心,要不是她主動獻媚,也許他們最終也只會保持執法者與犯人的「清白」關係。
這個妖女,見一個愛一個。火死了,一杯伏時加又倒進嘴裡,辣得咽喉險險燒掉。孰可忍孰不可忍,女人可以不要,但面子一定要掙回來。
然而,他要的真的只是面子嗎?一股隱然在他體內騷動,且不斷加溫的激素又是怎麼回事?
去把她搶回來!這發自內心深處的吶喊,讓他精神為之一振,掏出一張百元鈔票遞子酒保,即雷霆萬鈞地衝向舞池。
咦,人呢?怎麼才一晃眼就不見了。
***
水晶燈暫熄,大幕升起,商業藝術大秀「歌劇幽靈」即將開演。
沈洛寒被迫坐在前排絕佳的位子,一償她數個月來的心願。
並非她沒有錢可以買票進來欣賞這出大戲,而是找不到適當的時間和適當的人一起陪著觀看。
台灣來的眾多藝術系留學生,總是努力打工省錢,攢夠了費用,就上百老匯看歌劇,這對窮學生而言,無非是最大的享受。沈洛寒當年也是這樣過來的,現在她雖然已有相當的財富,但上百老匯觀戲的次數卻比以前少了許多。
她不清楚傅仲軒是怎樣得知她的心意,既然來了就放鬆心情吧,橫豎此刻也沒辦法和阿迪連絡,待今晚或明天再跟他解釋好了。
節目進行到接近尾聲,傅仲軒突然握住她的手,傾身附在她耳畔低語。
「接受我的道歉?」
「休想。」沈洛寒看都不看他一眼,堅決掰開他的手,仍專注地盯著前方舞入口。
「如果我有充份的理由呢?」他猶不死心。
「去說給你的良心聽吧。」好棒的一齣戲,假使沒有他在旁邊哩唆打岔的話。沈洛寒跟著眾人起身,徐緩地走向劇場的出口。
「你可以用任何方式懲罰我。」傅仲軒的語氣聽出有些焦灼。
沈洛寒聞言譏刺地一笑,她不是正在做了嗎?
「只除了藉故去引誘阿迪。他和邁可不同,不是能讓你隨意招惹,願意好聚好散的人。」
「我有交朋友的自由,就好像你也有出賣他人的權利一樣。謝謝你今晚的招待。」不必說再見了吧,仇人相見只會份外眼紅而已。
一走出劇場,沈洛寒即大步衝向路旁,舉手招攔計程車。
「我送你回去。」傅仲軒跟上來抓住她,但立即被她擰開。
「又有新的企圖了?」她瞇著眼不懷好意地笑,「第一次上當可以歸咎於粗心大意,第二次再誤中奸計那就是如假包換的蠢蛋了。」
「我說過我可以解釋。」他揮手趕走靠過來的計程車,強行將她拉向前面的座車。
「我也說過我不要聽。」顯然她的抗議只是蜻蜓撼樹,傅仲軒孔武的力道,三兩下就把她拖進豪華轎車裡。
坐在車內,氣氛非常沉悶。沈洛寒抿著嘴不發一語,傅仲軒則攢緊濃眉,費心思忖該如何開口。
「你是有權生氣,但你不也把阿迪和神來畫廊整得團團轉?這不正是你的目的?」
「所以說穿了,我還應該感謝你?好一張強辭奪理的利嘴。」沈洛寒冷冷哼了一聲。「要不是我未雨綢繆,將計就計,現在恐怕早被你們栽贓、嫁禍、無所不用其極地打進紐約監獄了。」
面對這樣嚴厲的指控,傅仲軒竟不怒反笑。
「真相如何,你我心知肚明。」他眼神一斂,正色道:「紙是包不住火的。」他打開公事包,拋給她一樣東西,是一張支票。
沈洛寒挪近一看,吃了一驚。「一千萬!你想做什麼?」望著上頭勁揚的字跡,她顫聲問道。
「把那幅畫給我,這一千萬就是你的。」傅仲軒定定地望住她,臉上沒有絲毫開玩笑的意思。
可,她能相信他嗎?
他已經出賣她一次了,難保不會有第二次。丹尼爾說,華爾街的生意人,個個都是口蜜腹劍,包藏禍心,尤其生意做得越好,錢賺得越多的,心地就越歹毒。
他之所以接近她,與她情意網絡,目的該不會只是為了找回那幅畫吧?
是的,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的可能是這樣。他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
「這實在是很誘人的交易。只是很抱歉,我真的沒有你要的東西。」沈洛寒把支票放回他掌心,他則連同她的小手一併握得死緊。
「這時候懸崖勒馬,我們也許還能有未來可言。」他焦切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
「你認為我們能幸福過一生嗎?」她苦澀地一笑,將手從他掌心抽回。
傅仲軒不語,只是怔仲地望著她。
「自欺欺人是不道德的。」正巧遇上紅燈,她歎了口氣,扳開車門,也不理會現在正處於快車道上,就跳出車外,在呼嘯的車陣中,疾步跑向對街。
「傅先生?」司機回頭請示他是否要回車追上去。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抿著雙唇,睜大眼睛瞟向窗外她漸去漸遠的單薄身影。
深夜的曼哈頓,錯愕的他,周圍是響徹雲霄的喇叭聲,和兩顆各自悵然的心。
***
阿迪連續打了十幾通電話都沒能找到沈洛寒,氣得他摔壞了兩支手機。
「你是吃了炸藥還是怎麼了?」蘇西陳抱著一隻卷宗走了進來,不巧撞見他正拿助理小黑出氣。
「叫你到他的住處守著,一回來就通知我,結果呢?你以前警察是怎麼當的?」他不理會蘇西陳的詢問,繼續對小黑髮飆。
「她一夜都沒回來,九個小時沒合眼,我快累死了。」
「啪!」一聲,好響亮的一掌落在小黑的前額。
隨後進來的另一名助手也遭受池魚之殃,一個暴戾敲擊在他的眉心,「我怎麼跟你說的?工作時間不准穿得不倫不類。沒找到人以前,誰准你回來的?」接著長串的辱罵,驚擾了辦公室裡外的人。
「喂,你今天是怎麼回事?」蘇西陳把卷宗丟在桌上,加大聲量想把他的火氣鎮下來。「你最好給我一個交代,否則我現在就把你趕出神來畫廊。」這間辦公室是免費借給他使用的,他們隨時可以收回來。
阿迪憤怒地白了蘇西陳一眼,浮躁地跌回皮椅上,一言不發地跟自己生悶氣。
「破不了案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急,我們跟你一樣不好受。」蘇西陳並不知道昨晚他和傅仲軒、沈洛寒間發生了什麼天大地大的事,她只是單純的認定阿迪心情不好,是因為前天被耍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