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香綾
沈洛寒以沉默代替回答。
此舉另阿迪自發性地作了一相情願的連想,這下子他對她的觀感有了超乎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沈洛寒的背景他查過,一名來自台灣鄉下的小康之家,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小村姑。踏進紐約這吃人的都市叢林,難怪她會誤入歧途,難怪她要出賣美色為自己搏得一片天。阿迪的英雄主義被沈洛寒那雙黑白分明的水眸擾得飛揚勃發,一時之間差不多快忘了自己是誰了。
「好,我同意你提出的和解條件。」他倏地抓住她的肘子,湊進她的鼻眼道:「明天晚上七點我會準時來接你,我的品味很高,吃一餐飯,看一場戲,並不表示你就能當我的女朋友。」
沈洛寒很受教地點點頭,「別忘了,明天早上十點以前。」
阿迪一愕。「說穿了,你最關心的還是那筆錢。好吧,我會準時匯進你的帳戶,不過,你千萬別是個拜金女郎,否則,我很快就會把你甩掉。」
「唔嗯。」她裝得像貓一樣苦惱。「明天見。」木門合上的下秒鐘,她馬上用雙手棉著臉,讓笑聲不至於大到穿出房門。
「真有你的。」丹尼爾從畫室的另一個房間走了出來。「錢拿了就好,你幹麼要跟那種人糾纏不清?」
「錢是為你拿的,吃飯看戲卻是為了我自己。」一改方纔的巧笑倩兮,她惱怒地把擋在腳邊的調色盤踢到角落去。
「想借此刺激傅仲軒?」丹尼爾的戀愛經驗最豐富了,鼻子隨便一嗅,就能聞到那股只存在真心相戀男女之間的醋味。
「我幹麼刺激他。」提起他,沈洛寒就滿腔怒火。今兒要不是她早有準備,這會兒豈不是讓阿迪一把遠進牢裡去。
被出賣的痛苦感覺,深深炙傷了她的心,甚至她整顆靈魂。
「愛得越深越濃越纏綿,就越受不了絲毫的打擊。」丹尼爾頗能感同身受地說,「你陷進去了,而且陷得比你自己想像的還要深。」
「我會走出來的。」沈洛寒歎了兩口大氣,壯士斷腕的說:「我已經約了邁可共渡這個周未,屆時我將會答應他的求婚。」
「不行,你已經不愛邁可了,怎麼還能嫁給他!這對他太不公平了,我反對。」
「誰說我不愛他,我只是……」說到此她已理不直氣不壯。「比較……呃,沒那麼愛他而已。」
「自欺欺人。」丹尼爾不屑地瞄了一眼傅仲軒那自大狂的畫相,感慨的說:「我雖然不很清楚邁可對你們這份感情究竟抱著怎樣的心態,但對你可是瞭如指掌,你呀,只是在每次換男友的空檔,把他拿出來啃一啃,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你們這算什麼?什麼也不是。還結婚呢。」
沈洛寒不得不承認丹尼爾的確把她剖析得很透徹。她這一連串賣弄風情的舉動,目的無非是為了報復傅仲軒,顯然他的份量在她心目中,遠勝過任何人。
是的,她是一跤跌進他精心設計好的柔情陷阱,非僅無力自拔,還摔得鼻青臉腫。
是她把傅仲軒帶到畫室來的,真正的洩密者是她自己,有什麼理由怪人家呢?要怪只能怪她意亂情迷,引狼入室。
「不要去傷害邁可,他儘管過度愚直,私心也重了些,但總是無辜的。」丹尼爾掀起一邊嘴角,陰險的說:「倒是那個叫阿迪的狂妄份子,我贊成你去殺殺他的銳氣,教他知道狗眼看人低的後果。」
「他沒你想像的那麼好對付。」沈洛寒訕訕的說。
「所以你才不能跟他和太久,給予致命一擊後馬上撤手,把目標轉回傅仲軒,他才是你的真命天子。」
「我跟他不會有未來的。」她悲觀地幽幽一歎。「除非你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把那幅畫還回去。」
「安啦,我辦事你放心。再給我一個星期的時間,我保證找個最佳時機,順利完成任務。」他信心滿滿的拍著胸脯。
又來了,每次看到他這副德行,沈洛寒就覺得前途是黑白的。
「一個星期之內你沒把畫還回去,我將自動消失在紐約,讓你一輩子都找不到我。」
「為什麼呢?」每遇到重要問題,他的腦筋就打結兼阻塞。
「為了逃亡呀。」笨蛋!
第七章
翌日,沈洛寒特地起了個「大早」,九點五十五分打電話到銀行查詢她的帳戶餘額。
阿迪沒誑她,二十萬已經如約存了進去。她破天荒地表現出她的雍容大量,把錢全部交給丹尼爾,三令五申的警告他,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罪有應得的丹尼爾簡直就要感激涕零,磕頭磕到破皮了,沈洛寒才下達免謝令,卻仍限制他在把畫歸還以前,不准再到酒吧去鬼混,尤其要跟那個畢雷斯保持一定的距離,切切不可讓人家幾句甜言蜜語,就忙著肝腦塗地,犧牲奉獻。
當丹尼爾把大門帶上後,她如釋重負地踱到浴室,放滿一整缸的熱水。雖然她的肉體舒適的橫躺在浴缸中,心靈卻疲憊不堪。
在蒸騰的霧氣裡,她一再檢視自己對傅仲軒到底是怎樣的一顆心。
太輕率了。當她完整的獻出自己時,壓根沒考慮到任何後果,只是酣暢淋漓的享受著彼此間美好的情慾。
後悔嗎?這個問題她想都沒想遇。是誰說的,有些人一遇上了就知道往後的結局。她不知道她和傅仲軒的結局會是什麼,但他是她的Mr.Right則是再清楚不過。
就在胡思亂想的當兒,擱在房間的手機忽然響個不停。她不情不願地從水中站起,技著浴巾趕出來接時,電話卻已經斷了。
沒興致再把自己泡回浴缸內,肚子已餓得咕嚕咕嚕叫,乾脆到廚房料理一點吃的,祭祭五臟廟。
今日她無心裝扮,隨意把長髮挽在腦後,穿著日式袍子,就鑽進柴米油鹽裡,用她精湛的廚藝張羅出五星級餐廳的美味早點。
和往常一樣,六人座的餐桌只有她一人據案大嚼。當初實在不應該買這麼大張的桌子,浪費金錢不說,還佔據空間。
這城裡不是她的家,今日這種感覺尤其強烈。赴美奮鬥六、七年了,鄉愁這玩意兒只限於生重病的時候,才會偶爾跑出來騷擾她的情緒,多半時候她總能優遊於紐約的吵雜、混亂、鮮活、充滿活力和危機四伏。
危機四伏?呵!想到這,她心底不覺猛然一震,原本的好胃口霎時全部消失無蹤。她拖著腳步踱往客廳,倚在窗台邊發愣,繼而步上頂樓的畫室,立在那張傅仲軒的素描前面,陽光投影從布幔四周傾瀉而入,為畫框的半邊鑲上恍如立體的金黃色彩,令這畫中的人兩眸猝亮,冷冽而銳利地望著她,直穿入她的心靈深處。
沈洛寒莫名地一陣驚惶,趕緊掩門逃回樓下的住處。陽光的投影依然存在,從一個房間到另一個房間,四處都是,但來來去去,還是只有她自己的影子。
她的形體是孤單的,心情卻是混亂且蕪雜不堪。
過往她不是沒有過這樣無依的心境,每一次戀情總維持不到半年、一年就無疾而終,然後又急著展開另一段戀情,就是這種不安的情緒作祟。她害怕穩定下來,害怕把自己終身的幸福交託在任何男人手上,最大原因乃在於她的工作。
她究竟要繼續做個惟利是圖的拜金女,還是懸崖勒馬,重新揮灑出另一片可能會很艱苦,但前景可期的未來?
思及至此,她激越地回到畫室,埋首創作,比任何時候都要神情專注,熱血沸騰。
黃昏最後一抹晚霞消失了,黑夜快速降臨。完成最後一筆勾勒,她才陡地憶起,今晚和阿迪有個荒唐的約會。
去是不去呢?
筋疲力竭的歪在床上,肚子洶湧地狂餓起來。沒精力繼續作畫,打開電視又是無聊的肥皂劇,冰箱裡的食物已然告罄。唉!
許少人渴望長生不老,她卻連一個無聊的夜晚都不曉得怎麼打發。
阿迪打電話來了,說是七點準時來接她。
她沒有拒絕,也不想抱著玩弄什麼人的心情赴約,她只是單純的渴望有個人陪她說說話聊聊天而已。有了這番自以為是的心理建設,今晚這頓飯大概可以吃得比較心安理得。
坐在梳妝台前悉心打扮,心情忽然大為好轉。她不想去追究是不是報復的心態使然,只覺得黑夜像個深淵,她跟往常一樣,心甘情願地陷到黑夜的底層,享受墮落頹靡的歡愉。
***
阿迪精心安排的燭光晚餐,讓沈洛寒胃口大開,顧不得身上那襲合身的無肩、低胸、露背小禮服時時提醒她得表現得像個淑女,還是很豪放地把每一盤食物吞個精光。
她今晚的裝扮「照舊」令阿迪驚艷得張目結舌。從上車以後,一直到走進餐廳坐定,他的目光無時無刻地繞著她曼妙的身材打轉。甚且連她狼吞處咽,吃得一口油嘴,在他看來都是妖嬈性感得一塌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