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文 / 米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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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下午的記者會上,顏之莫以經紀公司老闆的身份對所有在場記者說明了「顏之介其實就是顏之懷」的事實與其前後因果--顏之介其實是為了完成胞弟生前的夢想,所以才會以顏之懷的名義開演奏會,並不是存心欺騙大眾,所以自始至終學成歸國的鋼琴家就是顏之介。
剔除罪惡感的那一部分,以此柔性說詞將傷害減到最低。
而演奏會已經取消,顏之介並沒有為自己多加辯護與解釋,只簡單說了一段話:
「如果各位認同我的音樂,那就將這次演奏會的票留著,不久的將來,當顏之介首次開演奏會,各位必定是演奏會的貴賓。當各位再度聽到我的音樂時,那將會是顏之介的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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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也納
站在維也納近郊一棟典雅的雙層公寓門前,藍媚兒看著身旁的顏之介,輕問:「這就是你以前的住處?」
「嗯。」他點頭,注視著這棟曾經居住了近二十年,既熟悉、卻又陌生的屋子。雖然已釋懷許多,但此時心頭仍不免又翻騰起過往回憶的浪濤。
她緊緊握住他的手,給他溫暖堅定的力量。
他輕吸口氣,給她感激的一眼,道:「我沒事。」是的,有媚兒在他身邊,他就有勇氣與力量可以站在這裡。
「媚兒,」他轉頭向她,真摯道:「因為妳,所以我必須來這裡,必須重新面對過去,然後徹底的做一個結束,如此才能夠有另一個全新的開始。」
她對他深情一笑,了解說道:「我知道。」
他道:「兩年前離開維也納時,我走得相當匆忙。這棟房子歸在我和之懷名下,在我心裡仍然存在著對這裡的一切記憶……這棟屋子,是該由我親手將它處理掉,才真正算是一個結束。」
他這一趟回來,就是為了將一切過往徹底埋葬,包括這棟充滿回憶和罪惡感的房子。他和律師約好了明天在他們下榻的飯店談論一切事宜,而今天,他是特地帶媚兒來看這房子最後一眼的。
正要進門,藍媚兒忽然發現門邊的信箱有信,她拉了拉顏之介。「介,信箱裡有信呢。」
「哦?」他看一眼信箱,果然滿滿一整個信箱的信件,兩年來的信件差點將信箱擠爆,他動手取出一大迭信件。「大概都過時效性了吧。」
她接過一些,看得出有的是廣告信件,有的是帳單,個人信件其實不多。
取出所有信件,兩人進門後將信件攤在客廳桌上分類整理。半晌,顏之介忽然發現一封只有收信人卻沒有地址與郵戳的信件,想來是自行投到信箱中的,信件早已泛黃,收信人是他,並且寫著「見此信請速回音」。他心裡隱隱有些怪異的預感,蹙著眉動手拆開信件。
發覺他的動作,藍媚兒停止整理信件看向他,發現他的神色愈來愈凝重黯沉,她擔憂問道:「介,怎麼了?」
因為她根本看不懂德文,所以她只能來回看著他與那蝌蚪似的文字,在一旁乾瞪眼。幸而信很簡短,他不一會便讀完了,放下信,他眉心糾結。
「介?」她拉了拉他的衣角。
他回過神看她,道:「這封信是當年車禍意外撞死之懷的那個計程車司機寄來的,說是之懷有遺言,他想見我一面,將遺言當面告訴我。」
「遺言?」她也皺起了眉,對於新發展出的事情有著不確定的不安。
他思量了下,決定道:「我們去找那個計程車司機吧。」
「你確定?」她擔憂地說道:「要是顏之懷又說了什麼不堪的話留給你呢?」
他輕撫了下她的眉心,撫去她眉間的皺褶,平靜道:「媚兒,當我決定來維也納面對過去的一切時,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即使我會在這棟屋子裡看到之懷所遺留下對我的怨懟或憤恨的東西,我都將坦然面對。因為妳,無論事情的結果好壞,我都會勇敢去面對,我相信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我們一定可以一起度過。」
她感動又心安地點頭,道:「我知道了。」是啊,怎麼這會兒換她變膽小了?實在很不應該。
他對她愛戀地一笑。「謝謝妳。」
之後,他隨即招了輛計程車往信件中留下的地址駛去。
到了地址所在處,他們在門前站定了會,相互交握著的手不約而同緊緊一握,給彼此堅定的力量;他輕吸口氣,伸手摁下門鈴。
一個和氣的奧地利老婆婆出來應門。他們向她說明了來意,老婆婆便將他們帶入屋內,要他們等一會,因為她兒子還在外面工作;她還笑說,她還以為顏之介永遠都不會來了呢。
他們約莫等了半個小時,一個中年奧地利男子終於進了門,看見顏之介,就一臉歉疚卻又終於得以安心的模樣,坐到他們對面,緩緩開始敘述事情的經過始末--
藍媚兒聽不懂德文,所以靠顏之介翻譯給她聽。
原來那個計程車司機這兩年來一直都想與顏之介取得聯繫。當初他意外撞到顏之懷時,就馬上下車察看顏之懷的狀況:顏之懷雖已經滿身鮮血,但意識卻還保有一絲清醒,顏之懷只交代了他一句話,要他一定要轉告給他哥哥顏之介,說完這些話,顏之懷就昏過去了。
奧地利男子之所以沒有在事情發生過後馬上與顏之介聯絡,是因為這是一起車禍意外案件,奧地利警方在意外之後一直不斷偵訊他,以調查意外的經過與細節,好做警方那邊的檔案記錄,讓他根本沒時間靜下心思、空下時間與顏之介聯絡;而且他想顏之介也不可能就此消失不見,等他將警方那邊的事情處理完畢再聯絡也不遲。
怎知當他終於要與顏之介聯絡時,顏之介的住處早已人去樓空。沒辦法,他只好留下一封信給顏之介,希望有一天顏之介回到住處時會與他聯絡。
最後,奧地利男子對顏之介說道:「他要我告訴你,『對不起,我最親愛的哥哥,我其實並不恨你。』這就是他唯一的一句遺言。」
顏之介靜靜看著那個奧地利男子,神情既傷感又複雜,有驚訝、有悲傷、有茫然,有心安;有一時千頭萬緒湧上心頭的惶恐,也有歷經百轉千折後終於劃下句點的平靜。
他深吸口氣,轉而翻譯給身旁的藍媚兒聽,說道:「妳聽到了嗎?之懷並不恨我。」
她點頭:心疼不已地看著他,為他過往所受的苦、為他現在所得到的果、為他經歷這一切曲曲折折而糾結過的身與心。
她紅了眼眶,溫柔地對他說道:「他不恨你了,你也不必再恨自己了。」
「他不恨我了。」他又酸楚又甘甜地重複著。
她點頭。「這是你應得的。」
他看她一眼,看見她眼裡的晶亮,微微一笑,相信地點頭。「我應得的。」
她起身緊擁住他,他也緊緊地回擁她;峰迴路轉後,他在她肩上流下釋然的喜悅淚水。
這個結果,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卻完美得教人不禁熱淚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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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顏之介以「顏之介」之名所開的首次鋼琴演奏會。
藍媚兒坐在觀眾席最前排的中央,看著顏之介深情款款地彈奏著曲目上最後一首柔美得教人心醉的抒情曲。
當最後的音符落下,全場安靜了三秒鐘,隨即爆出一陣如雷的掌聲。
顏之介從鋼琴前起身,對全場的觀眾深深一鞠躬。
挺直身,他伸手舉向藍媚兒,她明媚一笑,款款生姿地起身走上台接握住他的手,站到他身邊。
他輕吻了她一下,牽握著她的手,轉身對所有觀眾道:「謝謝今晚各位的蒞臨,就如我剛才所說,這最後一首曲子是獻給我身邊的這位美麗佳人,也就是我最摯愛的妻子,沒有她,也就沒有現在站在這裡的顏之介。」
台下又響起一陣掌聲,顏之介又道:「我與我的妻子衷心感謝各位今晚的聆賞與掌聲,謝謝各位。」
語畢,他與藍媚兒同時對觀眾深深一鞠躬,攜手退下台後,紅帷幕落下,結束了今晚的演奏會。
「恭喜你!」
在後台休息室,藍媚兒親吻了下顏之介的薄唇,歡喜道,因為這可是「顏之介」的第一場演奏會呢。
他擁住她,深情道:「為妳。」
她眼一挑,明媚笑道:「為了我而彈琴?」
「只為妳。」
「那、那些來聽你演奏的觀眾算什麼?」
「就算他們是來聽我彈琴的觀眾,但顏之介會再度坐在鋼琴前彈琴給人聽全是因為妳,所以事實上,我是為了妳而彈琴的。」
她又親吻了他一下,笑問:「你是說,你可以在千百萬個人之前彈琴給他們聽,可是事實上你只是想彈給我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