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米貓
「賭本來就有風險,更何況就算妳真的把秘密散播出去,好歹也算是個改變……無論如何,情況必須要有所轉變。」
她愈聽愈覺得事情不單純。「顏之介到底與顏之懷有什麼樣的糾葛過往?」
他難得斂起玩世不恭的笑臉,微微歎了口氣。「之介與之懷是雙胞胎,兩人在很小的時候就一同被送去維也納學習音樂,一直到兩年前,一場意外奪去之懷的生命,之介卻一直認定是他害死了之懷。因為之懷生前一直希望自己能夠在音樂界獲得名聲,所以回國後,之介就用之懷的名字開演奏會,他想要完成之懷未了的心願……」
「所以顏之介等於是代替顏之懷演奏,然後讓所有的名聲都成為顏之懷的?」
「沒錯。」
她擰眉思索,消化著顏之莫所說的訊息。「可是如果只是這樣的因果,顏之介的脾氣沒道理變得那麼陰晴不定啊。」想到事情的蹊蹺點,她續道:「你說顏之懷喪生是一場意外,那為什麼顏之介會認為是他害死顏之懷?」
他讚賞地看她一眼,道:「事實上,妳的問題也同樣是我們所不解的。」
「嗄?」
「之介與之懷在維也納多年,家裡的人頂多一年去看他們幾次。之懷發生意外的時候只有之介在他身旁,問他詳細的情形,他總說是他害死了之懷,但事實上那是一樁車禍意外,之介根本與那一樁意外無關;所以兩年過去,我們仍然不瞭解為何之介會認定是他害死了之懷。」
她雙眉緊鎖,為這樣的訊息感到驚愕又困惑不解,而且……還有一種揮之不去的細微刺痛感,像有一根小針紮在她的心口,針雖小,卻真實存在。
「所以最深層的問題還是沒有答案?」她道。
「其實……這兩年來,之介的脾氣雖然不好,但大多時候他都是冷漠或冷酷的,就像是對任何事物都失去了熱情。而那天我所見到、他與妳針鋒相對的情況,其實是相當稀少罕見的,甚至是在意外發生前,他也不曾出現過那種模樣。」
她訝異地看著他。「他以前不是那個樣子?」
他有趣似地微微笑起,道:「說出來妳可能不會相信,他以前其實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待人雖然還算溫和有禮,但和之懷比較起來,他的個性多了幾分冷淡與冷傲,但瞭解他的人都知道,他其實只是比較害羞、比較不擅言詞罷了。」
顏之介害羞、不擅言詞?說笑話吧!這還真是與她印象中的他大不相同啊……靈光一閃,她問:「顏之懷以前是怎樣的一個人?」
他看她一眼,像是為她的問題感到些微訝異似的。「之懷……是個待人處世皆十分溫和有禮的人,總是笑臉迎人,個性也較之介圓融有耐性。」
她眼神變得銳利。「這兩年來顏之介曾經變得很像顏之懷嗎?」
他真的感到訝異了。「妳見過那樣的他?私底下?」
「什麼意思?難不成檯面上他曾經像顏之懷--」她忽地頓住了口,想起初見顏之介時她的確將他當成顏之懷……
他歎了口氣,將她心中的疑惑說出口:「是的,妳想的沒有錯,每當之介上台演奏時,他就會變成之懷。也許是他刻意模仿之懷,但極有可能是他在潛意識中把自己當成了之懷,長期下來,導致……」
「人格分裂?」她接道。
他有些沉重地點了個頭。
「所以他才會那麼『善變』,也之所以他才會說他的頭痛是沒藥可醫的啊……」她自語般地說著。
「他有頭痛的毛病?」顏之莫訝問。
「你不知道?」她的驚訝下比他少。
他看著她,心思轉了一圈,驀地淺淺笑了起來,道:「妳真是個大驚喜。」
她揚眉。
他有些感慨似地說道:「妳這些日子以來所見過的之介,大概是我這一輩子從沒見過的他。」
她為他的話感到愣愕,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只是依照自己的個性與他相處。」
「我很高興當初我的直覺是對的。」
她看著他誠懇的神情,道:「所以你要我去當他經紀人的目的,是希望我能夠全面性的照顧他,甚至能夠幫助他走出顏之懷的陰影?」
他笑。「聰明的女孩。」
她歎了口氣。「這工作可是件苦差事呢。」
他仍笑。「我相信妳能勝任愉快的。」
她看了他半晌,下定決心似地說道:「好吧,你說服我了,我答應當他的經紀人。但你先別高興得太早,顏之介那邊呢?他可不像我這麼好說話,隨隨便便一個條件就賣了自己。」
顏之莫輕淺地轉動了下眼珠,那在藍媚兒看來真是好詐得可以。這家子人都這麼愛算計人嗎?不過,不同的是,顏之介是那種擺明了他就是惡劣、擺明了他就是要對你不好;而顏之莫則給人那種好商似的感覺,彷彿連被他賣了都會幫他數鈔票的黃鼠狼類型……他怎麼不去從商?反而跑來當經紀公司老闆?
兩人正心思各異的當口,屋外忽然傳來汽車聲響,藍媚兒往窗外一看,無奈道:「顏之介回來了,八成又是排練前有事惹得他心情不好,前天也是還不到中午就回來,一回來就往琴房那邊窩去,真不曉得他到底會不會跟人相處。」
「不過也好,你正好可以趁現在說服他。」藍媚兒邊說邊起身去開門。
顏之莫笑了笑,不置一詞。
她站在門邊,看著顏之介一臉陰鬱地朝主屋走來,忽然發覺一隻手臂往她腰際伸了過來,她轉頭,皺著眉將顏之莫的手推開,不假辭色道:「你要做什麼?」
他對她眨了下眼睛。「妳別急,等著看。」說著,又將手攬向她的纖腰。
在藍媚兒還沒罵出下一句話之前,不遠處的顏之介忽然臉色驟變。
在演奏會排練場排練時,那些工作人員有什麼問題都會跑來問他,顏之介原本就已經被那些煩不勝煩的事情惹得躁鬱不堪,心情極差,沒想到一回到這裡,就見到顏之莫攬抱著藍媚兒的景象,甚至藍媚兒已經開始推拒顏之莫,顏之莫卻還像個登徒子似的直要對她上下其手,分明是顏之莫逾矩得過分,教他一股火氣直衝腦門,像火上加油。
他想都沒想,三步並作兩步的直奔到他們面前,氣急敗壞地一把拉過藍媚兒,對顏之莫厲聲質問:「你在做什麼?!」
被攬靠進顏之介的胸懷中,藍媚兒驚訝地瞪著上方的面孔,他那一副彷彿欲奪回他所有物似的佔有姿態教她怔愣不已。
顏之莫一臉賊笑,聳了聳肩。「沒幹嘛啊。」
有誰曾見過他這性格冷傲的二弟會這般吃醋的?真真實實的在吃醋喔--這兩年就甭說了,就連在更早以前,他也不曾見過之介會為了什麼人事物而表現出在乎或嫉妒的情緒,因為他太傑出了,沒有什麼人事物是他得不到的,加上他原本就冷淡高傲的性格,將一切視若無物,當然不會對什麼人事物有什麼佔有慾。
發現顏之莫笑裡的意涵,顏之介好似才終於發現到自己的失態,他猛地放開藍媚兒,惱羞成怒地狠瞪顏之莫一眼,卻懊惱得連看藍媚兒一眼都心虛,大踏步直直跨進屋裡、上樓,然後消失在樓梯轉角。
藍媚兒一直看著顏之介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見,發現自己的心臟竟怦怦怦地直跳,為他方才態度中的明顯意涵感到不敢置信,並且……受寵若驚。
顏之莫滿臉的笑,再度肯定自己當初下的賭注押對了寶。看藍媚兒紅撲撲的臉蛋一眼,又給她下了劑強力針,問:「妳有沒有想過為什麼妳可以看見之介那麼多種面貌的原因?」
她有些茫茫然地轉頭看他,彷彿還在消化方才短暫卻震撼力十足的事件。
他也不加催促,笑了笑,道:「好啦,事情已經決定了,明天開始妳就跟著之介去排練,行程妳直接跟之介要,因為一切行程都是他安排的,經紀公司無權干涉。」
理了理領邊,續道:「那就這樣。我也該告辭了,小媚兒,加油喔!」說著,便邁開步伐往門外走去。
他已經快走到大鐵門邊了,她才回過神,趕緊叫道:「等等!你還沒跟他說我要當他經紀人這件事啊。」
他轉身,優雅自若地朝她揮了揮手,回道:「那就當作是妳的第一項任務吧。」
「嗄?什麼?!」她訝叫,他人卻又轉身走了,根本來不及申訴。看著穿過鐵門的身影,她瞪眼咕噥:「真是只不折不扣的黃鼠狼,竟然一推二五六,把所有的難題都丟給我,超級沒良心的傢伙……」
於是乎,她暑假的第二份打工--正式開始。
☆☆☆☆☆☆☆☆☆☆☆☆☆☆☆☆☆☆☆☆☆☆
無邊無際的深夜,顏之介房中。
看著自己隱沒在黑暗中緊握的雙手,顏之介眼中的黑闇同樣深不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