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米貓
「很好,很乖。」她伸出手像哄小孩般的拍了拍他,然後轉身也跟著躺進沙發中蓋好被子,側身看他,愛困地問道:「好,你有沒有想聽什麼故事?」
他瞪著她的小臉看,啞口無言。
「沒有啊?」她當他沒意見。「沒關係,那我就說一個保證精采的故事給你聽。」
沒想到她真的打算講故事給他聽,他揚了下眉,好整以暇地決定聽聽她到底要講些什麼。
「從前、從前--」她微頓,「你知道的,所有故事的開頭都是從前、從前,可是事實上呢,這個故事的發生年代完全不可考,人物背景呢……說起來也不算是真實的人……而是三隻小……豬……」她聲音慢慢變小,並細細緩緩地停在最後一聲。
「然後呢?」他出聲提醒,側身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好「看著」她說故事。
「然後?」她被喚醒,睜了一下眼又緩緩合上,似乎處於半夢半醒的狀態,道:「然後……從前、從前有三隻小豬……他們說好了長大後要跟著海盜船一起出海去尋找寶藏……可是沒有船怎麼辦?於是大哥就用草編了一艘船,二哥就用木頭建造了一艘木船,小弟呢……他比較聰明,他覺得草跟木頭都不堅固,於是就用磚塊跟水泥砌了一艘又大又堅固的船……」聲音又緩緩漸止。
「然後呢?」他又出聲。
她已經想睡得連睜開眼都懶,直接續道:「然後他們就在海上遇見了七個小矮人……而且壞巫婆和大野狼……和小紅帽裡同一個大野狼的那個大野狼也跟著出現了……」
「然後呢?」
「王子出現,拿起玻璃鞋打跑了壞人……大野狼吃掉了毒蘋果……」
他這次故意不應聲,唇邊逸出一抹興味的笑,打算實驗看看--果然不出他所料,三秒鐘後,她自動自發地又繼續說下去:「買火柴的小女孩點起火柴……最後豌豆終於停止生長……我們也終於可以安心睡覺了。」也表示她故事說完了,她可以好好睡覺了。
語畢不出三秒鐘,已然傳出她輕淺的鼻息,她真的完全睡著了。
他沒有再出聲喚她,決定好心地放她一馬,畢竟她已經講了一個如此精采的床邊故事。殊不知唇邊眼角儘是自己所不自覺、滿含愉悅的笑……
看著她的睡顏,奇異的,他竟有種難以言喻的平靜感受……他不得不承認,在他措手不及間,她已經進駐他的心田,在他的世界佔有一席之地了。
她到底是什麼時候溜進他心裡的?今早看見她與林政衛有說有笑時突然鑽進他心臟的那根針到底叫什麼?想到要替她買晚餐的原因又是什麼?放任她如此無畏無懼地進到他房間的可能性又是什麼……
他忽地笑了下--下,她其實不是「溜進」他心裡的,她是光明正大、理直氣壯、強勢又大剌剌走到他面前,向他昭告她的存在,不容許他轉頭、不容許他視而不見……因為,是的,她從不死心。
既然她已經在他心裡,那他到底該如何對待她呢?他……有什麼版圖可以任她在他的世界攻城掠地呢?這太過黑暗的領地啊……也許,當她發現這塊領上的黑暗醜惡時,她就會懂得死心了吧?
眼瞳蒙上一片暗影。終究會失去的,就別貪戀太多……
第四章
隔天清早。
「啪。」林政衛打了自己的眼皮一下。「啪。」兩下,「啪。」三下,邊打邊走過顏家別墅草坪。
「怎麼眼皮一直跳啊?」他哀愁咕噥。這真是個糟糕的預兆。他眼皮極少跳,但只要一跳,問題就很大。他記得上次眼皮跳的時候是因為急性盲腸炎而被送進醫院開刀……上上次,則是接下顏少爺經紀人的這份職務
當初因為顏少爺的脾氣實在太難伺候,以致這份工作根本沒人肯接,只好由他這個剛進公司的菜鳥擔任。而且這份工作美其名是經紀人,但事實上所有的活動都是由顏少爺決定是否參與--基本上顏少爺只會參與和工作直接相關的事務,其它什麼宣傳活動啦、雜誌訪問啦,一概不參加。所以他其實只是個司機兼保母,只需負責接送顏少爺、聽從他的指示行事就好。
「哎,不會吧……」眼皮又跳,他害怕地低語,已經走到別墅門前了,卻只是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忘了按門鈴。昨天不是都還好好的嗎?今天還要載顏少爺去察看演奏會場地,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他兀自出神冥想,甚至連門已經被打開,藍媚兒就站在眼前了都渾然不覺。
「你在發什麼呆啊?」藍媚兒瞪著門前平台上的林政衛;當她聽見車子的聲音,就趕緊處理完手邊的事來開門,怎知一開門就見林政衛站在那裡發愣。
「呃……喔,對。」林政衛回神看見她,像是終於想起自己來這裡的目的。「顏少爺在嗎?我來接他了。」
她眼一瞇,低道:「在那之前……你這個膽小怕事之人,你給我老實說,他昨天有沒有怪怪的?」特地先來逮他的目的就是想藉機問一些問題。
「誰?顏少爺嗎?」林政衛老實答道:「昨天顏少爺挑選曲目的過程都很順利啊。喔,對了,送他回來之前他還特地繞路去買晚餐這一點有些奇怪,因為他早就吃過晚餐了……但除此之外一切都很好。」對,沒錯,一切都很好,他順便自我安慰一番。
挑選曲目?她想了下,又問:「他也是彈鋼琴的?」
「是啊,顏少爺是很有名的鋼琴家哪。」這是連他都感到驕傲的事。
「鋼琴家?」可以稱得上「XX家」的名氣都不會太小,但為何她沒有聽過顏之介的名聲?
「跟顏之懷一樣?」她問。
「顏之懷?」林政衛瞪眼訝問。
「你不知道顏之懷?」
「小……小姐,妳今天還好嗎?有沒有發燒?」他擔憂地看著藍媚兒,會不會她已經被顏少爺虐待到神智不清了?
「你看起來比我糟糕好不好。」剛才垮著一張大限將至的苦瓜臉的人可不是她。「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林政衛吞吞吐吐地說道:「那……妳該不會不知道顏少爺就叫顏之懷吧?」
她看著他,很認真、很專注地一直看著他。「你再說一次。」
「顏少爺就是顏之懷本人啊。」
彷彿兩個不同方向的火車同時在她腦袋交錯疾駛而過,轟隆轟隆的聲音震得她有些耳鳴。顏之介就是顏之懷本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有問題嗎?」她背後響起一聲低問。
「顏少爺!」林政衛叫道。
她緩緩轉過身,對上顏之介的眼,或者,顏之懷?在她眼前的人到底是誰?她的眼神必定透露出明顯的困惑與質疑,或者他也聽見了她與林政衛方纔的對話吧,所以才會那樣問。然而他只是靜靜看著她,沒有任何解釋,在他眼底明顯鐫刻著某種哀傷的情緒,像是無能為力阻止一場失去也似的沉沉哀傷。
兩人沉默對視,半晌,他再度低緩開口:「有問題嗎?」
直覺告訴她現在下是探究的好時機,她深吸口氣,道:「你什麼時候回來?」
他眼中閃過訝異,又有些鬆了口氣的感覺,道:「我下午回來。」又看了她一眼,便與林政衛坐上車離開。
看著消失在車道上的車影,她忍不住歎了口氣。真是……事件尚未明朗,偵探仍需努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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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少爺,你還好嗎?」車上,林政衛終於忍不住出聲詢問。顏少爺一上車就像是剛打了一場仗似的,手按壓著額頭,雙眼緊閉,臉色很差,彷彿疲累不堪,他好怕這就是今天他眼皮狂跳的原因……
「不用管我。」顏之介冰冷回道。
林政衛只好馬上噤聲,即使心裡抖如秋風,也只能乖乖開車。
顏之介仍舊緊閉雙眼……以往,他不在乎的,他不在乎被發現他用的是顏之懷的名字,更不在乎別人知道後會怎麼看待他,甚至就算有人去揭露兩年前的真相他也全不在乎了。反正罪惡的都是他,受懲罰的也該是他,能失去的在兩年前早就盡數失去,他還有什麼好在乎的?
但方纔……方纔那纏繞心口的恐懼又該怎麼說?
他怕藍媚兒知道了以後會離開這裡嗎?然而離開又如何呢?她不過是剛在他冰冷世界裡所開出的一朵花,本來就不屬於他,就算失去,也怨不得什麼不是嗎?他不必在乎的,更何況……有誰願意與一個殺人兇手共處一室呢?她終究還是會離開、會對他避之唯恐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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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確定是這裡嗎?」方筱桐出聲問著另一輛機車上拿著地圖的人。
「應該是這裡沒錯,甄姨畫的地圖很清楚。」杜寒如確定地點點頭。「何況這裡就只有這麼一棟建築物,應該不會錯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