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蔡小雀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走到椅子邊坐下,因為心緒太差,甚至連該拂一拂椅面上的灰塵都忘了。
「福千載,你是男人的話就有點個性,坐著,穩著,人家該什麼時候回來,自然會回來的。」他為了要證明自己的灑脫滿不在乎,蹺起了二郎腿,端過擱在花幾上早涼了的碗茶。
但是這碗茶著實味道不怎麼地,更別提他根本就飲不知味食不下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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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好些天,沒有瞧見外頭的冬日了。
阿青蒼白著小臉,虛弱地閉上雙眼,仰頭感受著那絲絲陽光穿過寒冷,灑落在她肌膚上的暖意。
這個小鎮真的很小,卻別有一番動人清新景致。
屋子矮矮的,可愛地錯落間隔出彎彎的小巷,古老樸實的石板路上留有歲月與歷史的痕跡,遠處不知誰家燃起了炊煙,淡淡的米湯香氣飄散而來,夾雜著幾聲老狗的吠叫和孩子天真的嘻笑聲。
她揚起一抹若有所思的微笑,渴盼地環顧著四周,這個寧靜祥和的小小世外桃源。
她敢打賭,這兒一定路不拾遺,夜不閉戶,村頭村尾鄰里之間人人都熟識。夏天時分,孩子們可以盡情地赤著腳奔跑在涼沁的石板路上,在村口的小河打水仗,秋天結伴去捉蛐蛐兒,烤栗子吃,天冷的時候,穿得圓滾滾的棉襖子紅著小臉,爭相堆雪人。
「要多麼有福分,才得以在這兒平平靜靜快樂地終老?」她呵著霧茫茫的白煙,搓著冰冷的小手在一隻板凳上坐下來,深深感喟著。
和心愛的男人,蓋間竹籬捨,種幾畝田,養一個胖呼呼的小子和一個貼心撒嬌的女兒,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管他外頭江湖風狂雨疾否?江山多嬌或易老?
任憑榮華與富貴,金銀與財寶,統統不如地裡的菜長得可好,鴨子喂得可肥?
只可惜……她愛上的男人不是尋常人,是權勢滔天威名顯赫的福王爺。
更教她自歎欷吁的是,他是高高在上遙若天星的奇男子,又怎會青睞她這個來歷不明一無所有的小丫頭?
是的,他現在是知道她的女兒身份,但是這一點也改變不了他們之間遙遠的距離。
她與他,永遠也走不到一塊,更別提有可能在這世外桃源相守一生了。
「看來那幾個殺手傷的不止是我的身體,還間接震壞了我的腦子。」她搖了搖頭,苦澀一笑。「要不,我怎麼會開始傷春悲秋起來呢?」
要像以前的話,該有多好?
她是單純的阿青,他是她最崇拜仰慕的王爺,主僕倆一搭一唱談談笑笑,日子過得其樂也融融。
但是自從段大人出現後,什麼都走樣了。
「也許一個人注定享有的安樂辰光是有限的,而我的配額已在這六年統統用盡了。」她輕輕撫摸著黑狐氅子的下襬。
接下來……她和王爺之間該何去何從?更有甚者,她自己又該何去何從?
阿青仰起頭,小臉一片茫然寥落。
她就坐在那兒,看著冬日漸漸被厚厚雲層遮住了,看著寒風咻咻吹捲而起,四處飛沙走襲。
有暴風雨要來了嗎?
她的腦子告訴自己該起身躲避進屋,但是她的身體卻一動也不動,虛軟疲乏地坐在板凳上,直到第一顆豆大的雨滴擊中了她的發,她剛想伸手摸摸那濕意是什麼,驀然一雙強而有力的大手整個抓住了她!
說抓住一點也不誇張,他的大掌穩穩地覆蓋掌握住她的肩頭,將她整個往後拖……落入他強壯的懷裡。
千載的眼神明亮狂怒,嘴角緊抿住強烈的怒氣,彷彿克制著不對她大吼。
「妳究竟該死的坐在這裡發什麼呆?」他咬牙質問,臉色鐵青。
「我……」
雨已經開始落下,他又低咒一聲,倏地一把攔腰抱起了她,護著她衝回客棧。
他渾身繃緊怒氣蒸騰地抱著她回到他的房間,阿青一怔。
「這不是我的房間。」她訥訥地開口。
「閉嘴!」他踹上房門,緊抱著她大步走向紅眠床榻,輕柔地將她放在床上後,雙眼發亮地俯視著她的眼眸,旋即狂野地吻住了她。
剎那間,外頭狂風驟雨急打窗欞,而屋內卻是春光綺艷呼息喘促火熱悸動。
她青澀與驚嚇的反應絲毫未能阻止他體內的熊熊渴望,烈火燃燒著,他的唇輾轉進逼,舌頭輕柔又堅定地挑開她的唇瓣攻襲而入,怒氣夾雜著深沉的慾望緊緊交纏,迫使他吻得越發深刻誘惑,大掌也悄悄地分開她的衣襟,溜入碰觸摩挲著她滑膩的香肌。
「啊……」阿青渾身似通了電般酥軟難禁,不自覺驚喘嬌吟出來,小手本能地推著他堅硬的胸膛,卻又怎推拒得了他的情焰和力量。
但是在悸動喘息中,她隱約發現自己推拒的手指不知幾時已成抓握,緊緊地抓著他胸前的衣衫,彷彿想將他拉貼得更近更近……
她要感受全部的他,肌肉賁起堅硬發燙,狂熱激盪需索渴盼,如狂獅般要吃掉她的他!
她從來不知道狂焰也會從體內竄燒而出,卻燒灼得她戰慄激昂難耐,直想做點什麼才能滅了這把身體裡的野火。
或是讓它燃燒得更加肆虐氾濫擴大。
就在她幾乎快被這樣狂熾悸蕩的感覺席捲淹沒的這一瞬間,他的唇瓣驀然又抽離開來,留下嘴唇微腫濕潤的她,呆呆地望著他。
「真要命!」千載煩躁焦慮地爬梳過濃密的黑髮。
原來梳理得一絲不紊的頭髮給他抓得亂七八糟起來,阿青眨了眨眼,忍不住噗地笑了出來。
「虧妳還笑得出來。」他又是寵溺又是慍怒地瞪了她一眼,懊惱道:「妳把我搞得暈頭轉向的,真不知我上輩子是欠了妳什麼。」
「王爺,剛剛強吻別人的可不是我。」她半是嬌嗔半是埋怨地瞅著他。
他臉頰突地一紅,「呃,剛剛……對不住,我一時……控制不住自己,忘情了。可是我不是有意吻妳的,我只是、只是氣昏頭了。」
她眼底的笑意剎那間消失無蹤。
原來那個蕩人心魂的吻只不過是他氣昏頭,失控地用來懲罰她的?原來這個教她心旌搖曳的吻,對他來說根本一點意義也沒有。
原來,她什麼都不是。
「我全都明白了。」她嬌羞的臉色變得蒼白,努力振作一下精神,單手扶著床頭緩緩起身。
「妳要去哪裡?」他眼神一凜。
「回房。」她也有她的驕傲,不敢說身似泥塵卻心比天高,但是倘若連最後一點點尊嚴都被踩落在地上踐踏,那麼就連她自己都會恨死自己的。
人必先自辱,而後人辱之,是她不知羞恥地迎合了他灼熱索求的親吻,怨不得任何人,但她至少可以帶著岌岌可危的自尊回房,回房後,就算心碎了一地也由得自己一片片拾起。
她絕對不會再驚動打擾他了。
「不准,我們話還沒說完。」千載氣惱著,又擔心又焦躁地抓住她的手腕。
「王爺還想同我說什麼?」她疲倦地看著他,淡淡地問道。
「我要說……」他一時語結。
是啊,他要說什麼?此時此刻他還能說什麼?
統統都是他的錯,他早已嚴飭自己絕對要與她保持距離,她是個清清白白的姑娘家,現下的關係又尷尬模糊得緊,可是他卻又忘情地吻了她。
這般的唐突急色,根本就不像他平時風流自若的風格,倒像個下流的下三濫、登徒子了。
天知道他是哪根筋不對勁了,最近做什麼錯什麼,這樣對待阿青更是錯錯錯到極點去了。
「王爺,時辰近晌午了,不如我去讓人備飯吧。」最後還是阿青心軟了,暗自輕歎一聲,低聲問。
他真是她命中的天煞星,專門來克制她的。
「也好,不過妳去歇著,我吩咐他們就行了。」他鬆了口氣,順勢笑道。
「不,王爺這幾天想必是食不知味的,還是讓阿青去提點他們做幾樣你愛吃的菜吧。」她溫和地道。
千載看著她,心底感動得亂七八糟。
阿青果然還是他的阿青,也就只有阿青最明白他的胃口,最體貼入微、瞭解他的生活起居吃的用的想的要的。
「阿……」他心一動,正想開口向她解釋這些日子來的紛亂心事,阿青卻已低垂著頭離開房間了。
他只能失神落魄地望著那扇簡陋的木門,微微苦笑。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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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雲厚重,傾盆大雨。
段無秀神情陰鬱地負著手,眉頭緊皺地盯著窗外狂雨。
這場雨來的真不是時候,不過有太多事情都超出他的意料之外了。
「段大人,咱們都快回到蘇州了,究竟王爺他們趕不趕得及呢?」蓮憐婷婷裊裊地走了進來,小手輕觸髻上別著的玫瑰寶石簪子,輕輕歎氣。
「他們終究是會趕到的。」段無秀回過頭,略微不悅地蹙了蹙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