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蔡小雀
「我有睡,真的。」他摸了摸她微涼的額頭,大大鬆口氣。「你真的好多了,感謝上蒼。」
「我昏了多久?」她想起身,又被他急急按壓回去。
「你要做什麼?」他臉色一沉,「我都被你嚇得快魂飛魄散了,現在不乖乖躺著,還動來動去做什麼?」
「我想……如廁。」她羞紅小臉,小小聲道。
「哦,那我幫你。」他想也不想,大手伸向她的腰下。
「不!」她驚叫一聲,慌得躲開他的手,這一動又撕扯疼了傷口。「哎呀……」
「別動呀!」千載被她驚得臉色發白,急忙扶住她的肩頭。「萬一掙裂了傷口可怎麼辦?你能不能有一刻乖乖別動呢?」
「我要自己解手。」她看起來快哭了。
「好好好。」他的心瞬間軟成了一攤水,忙點頭。「我把夜壺放在床腳,這樣可好?答應我別再弄疼自己了,好不?」
「好。」她緩緩地,艱難地挪動屁股蹭著移至床沿,雙腳緩緩地踩上地面,他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她,直到她坐穩了,這才放手。
然後是一陣尷尬的沉默──
「王爺,你還站在這兒盯著我做什麼?」她小臉紅通通的,又是害羞又是憋得急。
「我等你尿啊。」
阿青翻了翻白眼,幾欲暈倒。「王爺……不用了吧?還是請你迴避一下,否則會長火眼的。」
「都是男人,怕什麼?何況我在這兒守著你,省得你又突然暈過去了。」
「不……不必了,我不會有事的。」她不由分說,小手頻頻推他,羞窘地道:「去啦、去啦,去外頭透透氣溜躂溜躂。」
「可是……」
「我自己可以的。」她小臉透著懇求,眼兒都快紅了。「我真的很急,王爺。」
「好好,我先出去。」他只得依她,乖乖地抓過厚袍子邊穿邊走向門口,還細心地關緊門。
阿青吁了口氣,勉強地解完手,這才安心地坐回床上。
天!真的好痛,她像是被狠狠毒打了一頓,全身上下都痛到不行,尤其是下脅的傷口,微一動彈就像被著火的鞭子燒炙過一樣。
但幸好,幸好王爺沒事。
「那些殺手是從哪兒冒出來的?難道是……因為我?」她低聲自問,小臉瞬間變得蒼白。
她就知道跟隨王爺回蘇州是不智之舉,但是……但是她又怎能捨下他,獨自留在京師王府裡?
萬一他有個什麼危險,那麼她會恨死自己的。
她疲倦無力地閉上雙眼,胸口逐漸湧起一陣苦澀,隨即瀰漫在她的喉間,哽咽得令她連吞嚥都困難。
為什麼?
在她好不容易過了六年的太平日子後,往事夢魘再度回頭來糾纏她?難道她已經捨棄了一切,命運還不放過她嗎?
除了她自己之外,沒有人知道六年前發生了什麼事,那淒慘可怕的一夜早已被她推到記憶最深處塵封起來,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自己已經徹底遺忘了。
這是她對那最深愛、最在乎的人,最後的一個承諾。
……孩子,不要想著報仇,要遺忘這一切……這樣妳永遠就不會再遭遇危險……
是嗎?這樣她就可以安全無虞了嗎?或許是的,但是她六年來過得雖平靜快樂,內心深處的愧疚與不安卻總是在夜闌人靜時分,竄出來狠狠啃噬著她的心房。
她精疲力竭地靠在床頭,幾乎無力再思考。
現在回去京師來得及嗎?如果她逃走的話,這一切是不是會再度沉封起來?王爺是不是就不會有危險了?
但是、但是……她直覺事情很不對勁,從段大人和蓮小姐出現的那一剎那起,彷彿冥冥之中某個轉輪開始啟動,她怎麼也逃脫不了命運的擺佈。
但是她不要王爺遭遇到任何不測與危險,必要的時候,她會挺身而出面對這一切。
「阿青,你好了嗎?」千載耐性有限,在門外踱步了幾回便按捺不住地大聲叫喚。
「王爺,請進。」她悄悄把夜壺推回床底下,小臉紅了紅。
真是尷尬,若是平常她根本不需要擔心這個的。
千載大步走了進來,挑剔地盯著她的臉色,「你的臉色好蒼白,方才用力過度是不是?」
「我不打緊的。」她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問道:「段大人和蓮小姐呢?怎麼不見他們?」
「哦,我叫他們先往蘇州去了。」他聳聳肩,不以為意地道。
她一怔,隨即愉快地微笑了起來,「噢。」
想到那位國色天香嬌弱動人的蓮小姐不在王爺左右了,她胸口像有幾百隻小鳥在拍翅飛舞著,頓時全身輕鬆暢然了起來。
「餓了吧?我讓人把雞湯送進來。」千載想了想又道:「嗯,不好,還是先幫你擦洗過身子再吃飯,身子清爽了,胃口也好些。」
「什、什麼?!」阿青險些被自己的口水驚嗆而死,大驚失色地瞪著他。「幫我擦、擦……」
「你服侍了我那麼多年,今日也該我報答你一回。」他笑嘻嘻地道。
「千萬不用!」她忙不迭地搖頭。
「怎麼不用?」他拍了拍手,店小二和粗活工立刻出現,俐落地抬了一大桶熱水進來,並把涼了的洗澡水抬了出去。
她都快急昏了,結結巴巴地道:「這這這……不成的,要不我自己……自己來吧。」
「傻蛋,你身上有傷,還是我來。」他拿過乾淨帕子浸入熱水中,笨手笨腳地擰著。
她歎了一口氣,「還是我自己擦,王爺,你金尊玉貴之身,這樣服侍阿青,阿青會折壽的。」
「呸呸呸,不准折壽。」他橫眉豎目地道,「你乖乖坐好就是了,閉上嘴巴,全聽我的。」
「不用,不用。」她死命地抓住衣襟,猛然搖頭。
「該死的!我以主子的身份命令你不准亂動。」他幾乎被她的動作嚇白了頭,大手忙壓制住她。「傷口會裂的。」
「王爺……」她臉色慌得發青。
「害臊什麼?咱們都是男人,而且你流了這麼多汗,渾身臭烘烘的……」千載不由分說地剝開了她外衣,大手卻在她的掙扎中無意扯開了淡青色的中衣前襟時,赫然瞥見一抹白色纏布。「咦?你胸前捆著是什麼?老天!你那兒受傷多久了?為什麼沒告訴我?」
救命啊,事情不是這樣的……
阿青嚇白了小臉,極力扭動想掙脫開他帶著焦急與關懷的碰觸,可是千載卻誤以為她胸口受傷紮了纏布,拚命地想要替她鬆解開來好檢查傷勢。
就在糾纏拉扯間,她身上纏著的布頭驀然被扯掉了,胸前一涼,她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就看到千載如遭雷擊地瞪著她的酥胸,雙眼都看直了。
柔軟的,粉紅的嬌嫩小巧酥胸,完美瑩潔渾圓如羊脂……
阿青怎麼會有……這個?
「阿、阿青?」他腦子瞬間震呆了,張大著嘴巴傻傻地望著她,「你……妳……」
她隨著他的目光往下,猛然驚呼一聲,小手急忙掩住粉嫩挺秀的雙乳,臉頰瞬間炸紅了開來,慌亂羞窘尷尬得直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被、被他看見了!王爺是個男人哪……這怎麼可以呢?
「阿青,原來妳是個女的……」他半天後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被這真相震撼得頭暈眼花,心底深處卻莫名湧現了陣陣狂喜和強烈的釋然。「妳是女兒身,不是男人!」
「對不起。」她咬著下唇,七手八腳地把衣衫攏緊,擔憂又窘然地低垂著頭,遲遲不敢看他。
怎麼辦?她是女兒身的秘密被識破了,王爺一定非常非常生氣吧?不對,應該說是萬分震怒,他一定恨死了居然被個小女人瞞騙得團團轉。
她羞紅的小臉霎時又褪白了,想到王爺可能會一怒之下將她趕出王府,攆出他的生命,她的心倏地一痛,像是被插上了柄烙紅的匕首。
「妳為什麼不告訴我,妳是個女的?」千載的神情很是古怪,不像生氣也不像高興,偏著頭凝視著她。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以為男裝打扮會方便些。」她嘴唇發白,戰戰兢兢地回答。
「方便什麼?方便瞞我這個睜眼瞎嗎?」他哼了一聲,心下有些濃濃的不是滋味。
但是感謝老天,這證明了他果然沒有斷袖之癖,他腦筋沒有不對勁,不是莫名其妙地對一個同是帶「把子」的男人動心。
這一切統統都解釋得通了!
千載覺得如釋重負。
「回王爺,阿青絕不是有心相瞞。」她小手忍不住緊壓著因一番拉扯動作而隱隱揪疼的傷口,努力解釋道:「我、我有不得已的苦衷,當年老王妃娘娘也贊同的,所以一直以來我才沒有告訴你……我的身份。」
千載緊握住拳頭,強忍著碰觸安撫她的衝動,深怕自己這麼一碰,所有的自制力就完了。
他會忍不住將她擁入懷裡,以唇吻去她額際的冷汗,用手輕柔地為她撫平傷痛。
但,現在還不行。
「什麼樣的苦衷?」他蹙起劍眉追問,還是情不自禁地將手中的絹子拿來替她拭冷汗。「騙了我這麼多年,妳總該給我一個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