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溫小柔
「董屏——」
於庭凱想要追出去,卻被董海妹一句話拉住腳步。
「連『花名』都有了,還說不是做見不得人的事?」她冷笑。
於庭凱轉身看著她,傷痛的緊緊閉上眼,再緩緩張開。
「你阿姐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家,包括你;如果沒有她,你早就無法讀書,還能在這裡義正嚴辭的教訓她嗎?」
董海妹倔強的別過頭,冷冷道:「我寧願不要用這些骯髒錢讀書!」
於庭凱靜靜地望著她,有種衝動想要捉住她的肩用力搖晃,大聲告訴她,董屏的犧牲她也有責任!她憑什麼看不起她?然而看到她年輕倔強的臉龐,仍然什麼也說不出來。她恨的人該是他呀,不該是那個傷心的姐姐。
於庭凱握緊雙拳,啞著聲道:「董屏……阿妹她一直是潔身自愛,雖然身處風月場所,卻從來沒有做過半點令董家蒙羞的事,你誤會她了……不管你信不信,她仍然是當初那個值得你尊敬的姐姐。」
「那你又扮演什麼角色?」董海妹瞪著他,雖然為刺傷姐姐感到內疚,卻仍然充滿敵意。
「我……」於庭凱靜靜地道:「我是一個想要懺悔的人,然而這個懺悔卻不被接受……如果你們能體諒阿妹的苦處,我的良心或許可以得到一點點救贖。」
雖然不懂他說的是什麼,董海妹眼裡還是聚集了淚光。她不是故意要刺傷姐姐,只是一時情緒激動。她也知道姐姐的付出……
終於,她跌坐在地上,為自己深深刺痛姐姐而哭泣。
第十章
董屏獨自坐火車上台北,望著窗外淚流不止。回到台北後,將自己緊緊鎖在小套房裡,縮在床上暗自飲泣。
於庭凱隨後追了上來,在小套房外輕輕敲著門。雖然有鑰匙,他卻不敢貿然闖入。
「走開!你走開!不要理我!」董屏哭著拿東西砸門,嚷道。
「董屏,求求你開開門……你這樣,不是要折磨我嗎?」於庭凱暗啞著聲音,心痛不已。
董屏拔尖聲音,痛恨的哭嚷著。
「你這個禽獸!你這個垃圾!都是你害我的,我恨死你——」
受到家人指責的她,只想把一切罪孽推到他身上,完全忘了她的墮落自己也有責任。
於庭凱痛苦地閉上眼睛,艱難地道:「是我對不起你……我不敢求你諒解,但請你不要折磨自己好嗎?」
「你走開,你走開!我再也不想看見你!」
於庭凱靜靜地倚坐在門板上,淚水潸潸而落。這個時候她最不想看見的便是他,他又何必在這裡惹人厭,徒增她的憎恨?
董屏傷痛難耐,只想把積怨已久的憤恨一古腦傾洩而出。盲目的將觸手可及的東西一樣樣砸向大門,每樣東西都代表著她心裡的羞辱、痛恨、委屈、傷心、受騙
「都是你!都是你!你說要幫我,你騙我!我不要賺這種錢,我不要虛情假意、強顏歡笑!我要小妹原諒我,我要阿母原諒我……嗚……我要回到以前的我……」
「董屏……」於庭凱雙手掩面,低低的哭泣著。
是他害慘了她、是他讓她得不到家人的諒解、是他讓她再也不相信任何人、是他辜負她的信任……是他讓清純的她染上一身的風塵……
自己有什麼資格愛她?他不配呀!
想她初上台北時,眼裡只有對他滿滿的信任和依賴,可是他卻為了貪婪,不顧一切的將她的信任丟在腳底下踩。後悔有什麼用?她早已不是當初的她;他在她心裡,也只能像個垃圾……
現在的他雖然為了她丟棄過往的吃喝嫖賭、風花雪月,也為了她靠雙手、靠勞力賺錢,可是這些能代表什麼?他永遠也彌補不了他在她心中割下的傷痕……
就算真能如他奢想,她離開風塵,也願意原諒他、接納他,但自己能給她什麼?一個國中畢業的學歷、再加上前科纍纍,即使要出賣勞力賺錢也只能換來一雙雙白眼和懷疑。他養得起她嗎?能給她過好日子嗎?
何況,這些真的只能是奢想,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董屏或許是哭累了,也發洩完了,裡面靜靜的,不再有聲音傳出。
於庭凱靜靜靠坐在門板上,不敢進去打擾她。雖然終究要離去,卻也不願這麼早離去。
這次離去,再也不能出現在她面前,也沒有這個勇氣了。既然如此,就讓他貪戀這僅有的依戀,隔著這門板,最後一次靠近她。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於庭凱在傷痛中,恍惚的進入夢鄉。
隱隱約約,於庭凱聽到樓梯間傳來紛亂雜杳的腳步聲,間或幾句吆喝粗話。這棟套房格局的建築由於過於老舊,已經很少有人居住了,照理說不該湧入大批的人潮。
一個念頭閃進腦裡,他心驚膽戰的站起來,慌亂的掏出口袋裡的鑰匙,一邊顫抖道:「董屏,快走!快走!」
由於過於驚慌,鑰匙孔怎麼也對不准,只好一邊試著開門,一邊用力拍著門板。
「董屏!快出來!」
裡面的董屏從睡夢中驚醒,泡泡的淚眼疑惑地望著大門。
聲音愈來愈近,於庭凱心驚膽戰,啞聲道:「不,你別出來!別出來——」
第一個從樓梯間冒出來的人是個手拿西瓜刀的彪形大漢,而後陸陸續續又出現許多手持各式武器的男子。
「干!總算讓『恁爸』找到你!」最後一個出現的是一名理光頭的男子,猙獰的臉上有一道長長的刀疤,從左眉劃過鼻樑,一直到右下顎處。
那條刀疤彷彿一道拉鏈,邪惡扭曲的佔據他一半的臉孔。他便是道上人人聞風喪膽的惡霸——「拉鏈仔」陳大。望著這陣仗,於庭凱心驚肉跳,但是顧及裡面的董屏,不能轉身就逃。
「帶那麼多人想以多欺少?有種和我到外面去單挑!」於庭凱咬著牙,想要先誘他們離開套房外,再思考逃命的事。
「干!還單挑?『恁爸』先剁下你一隻腳再說!」陳大一揚手,一旁的「兄弟」呼擁而上。
於庭凱只在心中祈求董屏不要在這時開門而出,望著所有的出口全被這幫人分別佔據,不得已只好退到牆角,拿起一旁的盆栽就砸。
盆栽稍稍阻擋來勢,他在忙亂中抬起頭看見一個氣窗,想也不想,矯健的身手一鼓作氣攀爬而上。
底下的人你推我擠,反而沒一個人爬的上去。
陳大氣急敗壞的嚷:「一群『沒路用』的『卡小』,要是讓他跑了,我一個個都砍了!」
於庭凱在心中竊喜不已。自己的身手實在了得,三兩下就甩開這群沒用的東西。幸好這棟套房樓層不高,往下一跳就可以逃之夭夭了。
然而很不幸的,董屏在這時開門出來。走道上擠滿一群凶神惡煞,讓她嚇得花容失色。見到一半身子吊在氣窗外的於庭凱,她直覺的想求助,「阿凱」。
如果再晚一步,他便可以逃出生天了,而這一群烏合之眾便會追著他屁股後面跑,不但他沒事,她也一樣安全。
方才一聽到有異樣時他便可以獨自逃跑,無須和這幫人槓上。但他怕一走陳大一幫人會以為他在套房裡面,因此連累董屏。
沒想到就要安全時,還是把她拖進來了。
「嘿,這小妞是誰?」見到於庭凱停下身形,陳大哈哈大笑,扳住董屏的下顎。「你女人?」
「放開我……」董屏小小的拳頭打在陳大身上,害怕的嘶聲喊道。
「放開她!」於庭凱從氣窗上跳下來。「放開她,」
「嘿,為了這女人連命都不要了。」陳大淫邪的放聲大笑。「這麼漂亮的女人值得呀!你們說是不是?」
一旁的「兄弟」紛紛大笑的附和。
「你上了我的馬子,我也上你的馬子,這樣這筆債就算扯平了!」陳大吐掉嘴裡的檳榔渣,血紅的臭嘴便往董屏身上湊去。
「啊——不要、不要——」董屏驚慌的直扭頭,哭嚷著。
她的反抗刺激他的慾望,陳大哈哈淫笑。
「不要什麼?不要停嗎?哈哈哈……」
於庭凱衝動的搶上前,卻被一旁的「兄弟」架住。
「放開她——不干她的事,你放開她……」於庭凱心驚膽戰,不停的掙扎著。
「放開她?干!你上我的女人時有沒有替『恁爸』的面子想一想?」陳大吼著。「這叫現世報來的快,這女人『恁爸』要定了!」
「是她自己送上門來,何況我真的不知道她是你的女人!」於庭凱大聲辯駁。
「呸!就算是那騷貨自己送上門讓你搞,那也算你活該!誰叫你不去打聽打聽!」陳大又丟進一顆檳榔到嘴裡。「反正那騷貨『恁爸』也不要了,但是這筆債卻是非討不可!」
「你放開她,這是我們的恩怨,要殺要剮隨便你,不要連累無辜……」
陳大眸了一口檳榔汁在他臉上。「你這是在求我?」
「是……」於庭凱心驚膽戰,啞聲道。
「站的這麼挺,一點都不像在求人嘛!」陳大斜睨著他。「你如果讓『恁爸』『奇檬子』爽,也許……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