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染香群
「你還假惺惺些什麼?!」二師兄義憤填膺,「師父明明是你殺的……」
陸師叔嚴厲的橫了他一眼,逼得他不敢說話。「不管是非曲直,這個頭是該磕的。也算你們師徒一場。」
「夫君,萬萬不可!」秋娘急出一身汗,她當家多年,自然知道人心險惡。這件事情透著古怪,人都捆了,別說想逃,就算死在他們門派裡也無人查問。「又不是你做的,挨什麼捆呢?你就算不替自己想,也替你師尊想想他的冤仇,不替師尊想,也替我這病鬼想想……」好不容易干了的眼淚又潛然而下。
一面挨捆,谷梁朗一面安慰她,「秋娘,別擔心了,不過是一時誤會。我請師叔送你去安府,妳耐著性子等我,少則十天,多則半月,我就來接妳了。妳可要保重身體,別為我傷懷……」
眼見無法挽回,秋娘心下焦急不已。已是卯時,但是天像是破了洞,嘩啦啦的直下大雨,墨黑的像是黑夜似的。這樣白天,還得拿著火把才看得清左右。
秋娘還拉著谷梁朗啼哭,眾人已經吆喝著要拉走了。她心知不祥,卻也無計可施,只聽得嗤嗤幾聲,火把居然全滅,一下子屋內外漆黑一片,膽子小些的女孩子都叫了起來。
只聽到谷梁朗悶哼一聲,竟然軟倒,原本拉著他的秋娘讓他帶得一跌。漆黑中伸手不見五指,只是她終年失眠的老毛病居然救了他們一命,正因為習於黑暗,恢復視力也較別人快,黑呼呼的人影拿劍砍了下來,她還來得及抱著谷梁朗往旁一滾。
這一滾,撞到床沿,秋娘正想著「我夫妻竟命畢於此」時,緋琳已經打亮了火把,滿屋子人面面相覷,只見谷梁朗面青唇白,氣息低微,顯見是中毒了。
「是誰這樣莽撞行事?」陸師叔氣得大罵,「人都捆了,還趁暗使這歹毒招數?把我跟幾個師叔放在什麼地方?」
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二師兄身上,他心裡不禁有氣,「別裝死了,自己射自己這麼一鏢毒想擺脫?你也忒心細了,把我們杏仙派當什麼了?這點子毒還解不了?」說完就粗魯的上來拖。
秋娘此刻正是草木皆兵,雙手護著谷梁朗不敢放,只是啼哭。二師兄推了她一下要搶人,她趁隙往床上的箭袋抽了一根箭,冷不防在他手臂刺了一下。
二師兄摀著手臂,瞪著眼睛,「妳這個……」話還沒說完,就軟倒在地。
所有人大驚,劉師叔氣得直跳腳,「反了、反了!早該殺了這對狗男女,現在讓她又多害一人!」掄出拳頭就要打死谷梁朗。
秋娘把谷梁朗護在身後,跪著哭訴,「要死大夥兒一起死!我若死了,那人也不用活了!我夫君死了,我還活什麼?倒不如大家都到陰曹地府三堂會審,爭個是非曲直,省得活著被冤枉!」她一面哭一面咳,髮鬢凌亂,眼睛哭得紅腫,偏偏目光炯炯,怒火不熄。
緋琳瞧了瞧箭袋,張了張嘴,還是閉上,低下頭,不敢笑。
劉師叔恨不得打死谷梁朗,但是面對這樣病弱的女子,倒是沒了手腳。伸出拳頭,她只抬頭喊打,拿出刀劍,她只直著脖子喊砍,名門正派了一輩子,倒是讓他不知道怎麼對付這樣紅顏的無賴。
偏偏二師侄昏暈過去,看也看不出是什麼毒,只見他一味昏睡,恐怕毒性一旦發作會要了他的小命。
「小娘子,這就是妳的不是了。」陸師叔皺了皺眉,「好端端的傷了我門派弟子……」
「你們不也好端端的傷了我夫婿?」秋娘哭得可憐,但嘴上依舊不饒人。
「弟子為報師仇心切,我也不好苛責……」
「那我救夫心切,你可以苛責我麼?」
真是說一句頂一句,陸師叔也鬧得全無辦法,眼見二師侄氣息都微了,心裡不禁焦急,「這樣吧,小娘子把解藥交出來,我負責治好子霽,這樣如何?」
「我說不好!」秋娘怒道,然後又哭了,「你們滿門派只想治死我夫君,打量我不知道?人交給你們,還能活?橫豎是死,我們夫妻死在一道吧!那個該死的剛好幫我們墊背,順便當個見證,聽聽死去的師尊怎麼說。師尊,師尊哪……您英靈何在?滿屋子的好徒弟,好師弟啊,您死得這麼慘,大家只想找個代罪羔羊抹過就算了,放著你的仇人不管,要治死你的大弟子哪……師尊哪……」
讓她這樣哭叫,師兄弟們個個都低了頭,鼻頭陣陣發酸。這整件事情越想越疑,卻又不好違了眾人的意,心裡只是犯疑惑,氣勢就頹了下來。
陸師叔沉重的歎口氣:心裡暗想: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果然聖人之言。「小娘子,妳也莫哭了。要怎樣妳才願意交出解藥呢?」
秋娘拭了拭淚,冷笑兩聲,「殺了我搜身看看,或許有也難說。」
這麼說,是連殺了她也沒有了。「掌門師兄也就這兩個得意弟子,真的怎麼了,我拿什麼臉見師兄呢?」
秋娘心中暗喜,「若要我給解藥,也使得。先送我們夫妻到鎮上安府,讓安公子替我夫君解了毒,我自然把解藥奉上。」
陸師叔遲疑了一下,看了看劉師叔,劉師叔搖頭,「安家老大跟子霽是過命的交情,就怕他私放了人。這娘們不給,打到她給!」
「我們這種名門正派,欺壓沒有武藝的弱女子,傳出去像什麼樣呢?」陸師叔不贊同,「多多派些人手看守安府就是了,二師侄的性命要緊。」
沒想到一批武林高手,礙於「名門正派」這樣的名聲,竟然順了秋娘的意,也是始料非及。
中毒的谷梁朗心裡焦急,苦於毒性發作,只能扯著秋娘的袖子,「解藥給他們吧!」
「這可不能夠。」秋娘滿臉是淚,「你若嫌我不聽你的,要休我,也等你好了再休吧!我現在只要你的命,什麼我都管不了了!」
遇到秋娘這樣的無賴,這些正人君子也沒辦法,只能急急地傳馬傳車,將他們送到安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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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瑜正在書房看書,突然聽得門口亂烘烘的,福伯的聲音特別大。放下了書,他走到門口,只見杏仙派幾乎傾巢而出,密密麻麻的佔了半條街。
馬車上走下一人,正是秋娘。一看到安瑜,秋娘原本緊繃著的情緒放鬆下來,眼淚直流,覺得心頭一陣陣針刺般疼痛。「安大哥,救命啊……救救我家夫君的命……」
安瑜不敢耽擱,連忙護住她的心脈,「茜兒、翠兒!快來扶住妳們秋姊姊!」
安翠、安茜趕緊奔出來扶住她,秋娘不肯放手,「我夫君……」
「不怕,有我呢!」他安慰著,秋娘望了他兩眼,這才放心地讓安茜安翠扶了進去。
安瑜皺緊眉,掀了馬車的車簾,發現谷梁朗閉著眼睛臉色發青,還有個人昏在裡頭。定睛一看,是谷梁朗的師弟畢少青。
察看脈象,兩個人暫時都無大礙,安瑜的眉皺得更緊。「這是……」
隨行的劉師叔和陸師叔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安公子,實在是迫於無奈,這才讓家醜外揚。請治好了谷梁朗,我們好跟秋娘子要解藥。」
安瑜不答話,只回頭吩咐:「福伯,叫兩個小廝來抬病人進去。」
杏仙派的人想跟進去,卻讓安瑜擋在外面。「且慢。我與故掌門雖是好友,到底安府不歸杏仙派管。你們門派的事情,我管不著,但我安府都是女眷,不能留客,請回吧!」
劉師叔性急,嚷了起來,「送進去的可是我們門派的人!」
「我沒看到什麼派門。」安瑜淡淡地說,「就是兩個病人而已。」
「我就知道你不安好意!」劉師叔大怒,「你只是想要縱放谷梁朗!若是我二師侄有個好歹,我拆了你安府!」
「他們兩個,我能醫。」安瑜還是淡淡地說,「醫好了人,怎麼來去,不是我一介藥師能管的。要替我安府看門守戶,那是你們的事情,想要欺我人丁寡少……幾代的交情,就別怨我顧不得了。」
「這等污辱婦女、弒殺親師的敗類,你居然要替他遮掩!你還算是個人麼?」劉師叔開始罵了。
「人是你們送來的,是非該是你們要弄清的,若是真不樂意,還你們便是。」安瑜冷笑兩聲,「人又不是我劫來的,關我什麼事情?」
劉師叔還想罵,陸師叔攔住了他。安府一脈單傳,藥理武藝俱高,只是人丁單薄,家學傳子不傳女,這才顯得勢力弱了;但這安瑜為人慈悲,醫人從不問出身,在武林中可以說是廣結善緣,認真跟他起衝突,也討不到什麼好處。
「我這師弟脾氣壞些,多有得罪。」他抱了抱拳,「這兩位都有勞安公子了。」
安瑜依舊是淡淡的點點頭,轉身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