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大丈夫耍心機

第2頁 文 / 染香群

    姚大夫默默無語,這些年醫治秋娘,對這個靈慧而暴躁的女孩兒已經視若親女,跟謝家員外也成好友,當然知道他所言不虛。

    他緩緩取出銀針,長歎一聲,「謝員外,你再想想清楚。」

    「再清楚也沒有了。子推,」他喊著姚大夫的字,「這孩子的病,萬望你費心。」謝員外閉上眼睛休息。

    第一章

    她伏在貴妃榻上,身上蓋著錦被,似睡似醒。滿園花紅柳綠,蝶舞蜂狂,隔著碧紗窗,芳香馥郁的春花,蕩漾著溫軟的春息。

    「小姐,」凝碧不放心的喚了她,「窗下風大,床上歇著可好?」

    她抬起頭,雪樣的容顏半點血色也沒有,連櫻唇都是柔軟的粉白色,「唔,也是。嬤嬤,煩妳抱我到床上。」

    她無力的抱住老嬤嬤的脖子,讓她抱到床上,凝碧細心的替她調整枕頭,讓她能夠舒服的歪著,饒是這麼小心,她還是微微的擰了秀眉。

    她心下自嘲著,身上一點肉都沒有,難怪連躺著都痛。

    「凝碧,今天有什麼事情?」她嚥下了一口素粥,淡淡的問。

    父親過世已然三載。若不是父親臨逝前殷殷囑咐,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熬過那一關的。自從父親心知必死後,幾乎日日守在她的病榻前回商行裡諸事。謝家並非豪富,但也有千頃良田,佃農無數,在鎮上又有木材行與茶葉鋪米店當鋪,諸事繁雜,也要當家一一理清。

    等秋娘十四歲的時候,謝員外就放手給她管事,只在一旁監督,幸好秋娘靈慧,管了一年,下人管家都信服,他才能含笑撒手人寰。

    那天正好是秋娘的生日。從那天起,她就不再過生日了。

    「管家謝大和五姨娘在外面等著回事兒。」凝碧這些年成了秋娘的左右手,不再是大丫頭,但是她與秋娘感情甚篤,一應飲食起居,都靠她費心。「--還有--」

    「還有?」小丫頭又餵了一筷子菠菜,她吃了,搖搖頭不再進食。

    「小姐,妳吃太少了。」不過半碗素粥、幾筷子青菜和豆腐,凝碧有點憂心,「是不是不舒服?我讓姚大夫來看看--」

    「不要勞煩義父了。這種忽冷忽熱的天氣,他老人家大約犯了哮喘,何必讓老人家來去奔波?我沒事的。」她無奈的喝了凝碧堅持的酪,「剛剛妳說,還有?」

    「--還有李媒婆來了,她說是謝六爺讓她來的。」

    六叔?她撇了撇嘴角,笑得很冰冷,旋即恢復常態,「怎不叫進來?」

    「小姐要先見謝管家還是五姨娘?」凝碧令小丫頭撤下了飲食,送上了參湯。

    「都不是,請李媒婆上來。」看凝碧瞪大了眼睛,她笑笑,「六叔的好意,我們怎麼能夠拒絕?請李媒婆上來吧。」她覺得有點頭痛,卻還是笑吟吟的。

    李媒婆戰戰兢兢的進來。謝員外過世未久,她上門過一次,差點兒讓小姐丟出來的白瓷碗兒打殺了,那次謝家小姐氣得差點芳魂歸西,隔個幾年沒見,不知這個病骨支離的火性小姐又要丟啥打殺她這婦道人家。

    「李媒婆,這些時日好?」聽她笑語晏晏,李媒婆拘拘謹謹的福了福,抬頭看著謝家小姐,倒是小小的發了一下怔。

    她李媒婆見過的小姐閨女也不少了,什麼國色天香沒見過?連號稱菱仙鎮第一美女的凝碧都見過多回,這個枯枯瘦瘦的小姐有什麼姿色可言?

    但是--見她身弱薄面,小小一張臉蛋恐怕沒漢子的手掌大,五官清秀,臉孔沒有姑娘家慣用的胭脂,雪白著一張臉,那對秀眉倒是挺有精神的兩撇傾斜,配著炯炯有神的丹鳳眼兒,外表弱不經風,內蘊春威不露,一頭烏黑的長髮散著沒半點桂花油,蜿蜒在錦被上,病弱還有三分風流。

    不知怎地,「我見猶憐」和「主母家威」並存,倒讓她不知怎麼辦。原本是幸災樂禍的心,反而軟了下來,真有心替她找門好親事。

    「老身李氏,見過謝家小姐。」

    「罷了,」她含笑,「蓮兒,替李嬤嬤拿張凳子來,」她讓座,「咱們是識得久了,所謂『不打不相識』,哪知道妳惱我年幼粗魯,竟然連門子也不來串,讓我好生愧疚。凝碧,行裡剛進的碧螺春呢?怎不讓李嬤嬤嘗嘗?」

    「哎唷,小姐,折煞老身了。怎好讓凝碧大姊倒茶?」李媒婆倒慌了。

    「什麼話?凝碧不過是個丫鬟,什麼大姊?」她笑著掠掠頭髮,「李嬤嬤,妳也知道我病,容我歪著吧。說說是什麼風把您吹來?大伯關心我的終身?」

    「是呀,謝大爺他--」她暗暗掌嘴,怎麼說了出來?謝大爺千交代萬交代,囑咐他和謝小姐有些嫌隙,若是提到謝大爺,這婚事就說不成了。「謝六爺--」

    「不拘哪個爺,就說吧!」秋娘喝了口參湯。

    「是這樣的,爺兒們關心小姐的終身。姑娘家沒個歸宿,只在父家主持,總不是辦法呀!老身也知道謝小姐精明能幹,外面人都說,謝小姐宛如『賽諸葛』,運籌帷幄,決戰千里之外,是個不出閨閣的『女孔明』,不用出大門一步,就把謝家莊整理得好生興旺,還勝謝員外在世的時候呢!但是--」

    見她沒有反應,李媒婆決定激她一激,「眼下兄弟還小,兄弟大了,討了媳婦兒,謝小姐--」

    秋娘含笑意的眼睛朝她睇了睇,卻將她拘住了,「李嬤嬤,就叫我秋娘吧!」

    秋娘頓了頓,「這些事兒我也不是沒想過,只是--李嬤嬤,我們相識也久了,直說也無妨。我這破敗身子,大夫都說活不過十六歲了,瞧我這樣茹素參湯藥丸供養,好不容易多活了幾年,誰管什麼賽不賽諸葛呢?還不就謝家莊上下幾百人口不餓死就好了。我就這麼一個兄弟,娘是立誓守節的,只住佛堂,不管事情,我這殘病之身,能守住弟弟、娘親,也就滿足了。弟弟才十歲,我能多掙得一年算一年,哪有什麼終身不終身?」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秋娘不禁按著心口微喘,凝碧慌得上前輕拍她的背。

    等她緩過氣,李媒婆只愛銀子的心軟綿了,「小姐--嗐,秋娘,我也知道妳是個孝順孩子,滿菱仙鎮的人誰不翹大拇指?只是--呃--爺兒們滿心想幫妳,妳偏硬頸,偏要一身扛,這麼多伯伯叔叔,誰不是家財萬貫,等著幫妳扶持一家的?妳身子骨不好,偏要這麼勞累,爺兒們心裡也是不安的。妳安心嫁出去,叔叔伯伯也會好好照應妳娘,拉拔謝三爺這點根苗長大--」

    李媒婆也有點哽咽,「妳這麼個孝女,老天會給妳好報的。妳可知道船行的趙大爺家?人家不拘妳的身子骨弱,趙少爺聽說妳是孝女,又有才氣,求親都來不及了,哪有那麼多想頭?妳若十二萬分放不下,趙少爺哪有不看顧的?」

    「李嬤嬤,我知道妳真心為我好--」秋娘冷涼的手剛按上李媒婆,身子突然一歪,凝碧跳起來,一把抱住,「哎呀∼∼小姐,您又勞了神。蓮兒!死哪兒去了?快把紫蘇酒拿過來!」

    噙了口紫蘇酒,秋娘擺手,含糊著說:「莫忙--別慌--」

    凝碧安頓了她,含著淚,道:「李嬤嬤,妳也瞧見了,咱們小姐實在--唉,下回凝碧再上門賠不是--還希望您別多心,有空來跟小姐說話解悶兒。」

    李媒婆看秋娘發病,心頭又是惜又是歎,「哪兒話,老身勞累小姐了!改天再來瞧小姐,小姐沒事吧?」

    「應該--」凝碧拭了拭眼角,「小姐這身子--唉,叫我們這些服侍的心裡怎安呢?」

    送走了李媒婆,凝碧朝秋娘道:「好了吧?小姐,人走得遠了。」

    秋娘睜開眼睛,冷冷一笑,「我看趙家還有沒有膽來提親。」

    凝碧無奈地笑笑,「小姐,妳已經這麼著趕跑滿城的媒婆了。」轉思一想,又有點憂心,「聽說趙少爺是個才子,知書達禮--」

    「就是個書獃子,沒半點經商之能,才要找條能幹的母牛去幫他家治理。」秋娘冷哼一聲,「主母也不用生育,反正還有娶不完的小妾生孩子,當然不怕我病不病,累不累。」

    秋娘幾乎發怒,深吸幾口氣,勉強壓了下來,「正好光明正大的把我趕出家門去。大伯這『孝廉』可真是名副其實呢!」她又靜默片刻,讓突快的心跳漸漸減緩。

    「但是趙少爺--」凝碧一心只為這個執拗的小姐,不管會不會讓她生氣,還是想說服她。

    「好了。」不去想大伯的陰謀奪家,秋娘的語氣俏皮了起來,「怎麼,妳看上趙少爺了?我想趙家也歡喜的,只是,妳那青梅竹馬的謝大怎麼辦?」

    凝碧漲紅了臉,「噢,小姐!妳打趣我作啥?我才沒有--」

    「我知道。」她又是那種安穩的樣子,「妳先去問問謝大有什麼事情,若妳能回的,就作主回了吧。請五姨娘進來,她也等得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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