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婷婷
「朝勒盂……你也認識?」
「朝勒孟。」他應和聲音不可聞。
「……『鬼眼』沙爾?」
這回她連話都答不出來,僅能頷道。尼克閉了閉眼,他怎樣都沒料到——「他是否——呃,強佔了你?」
「不是!」反射動作的大聲否認後,鍾瑞方才惶惑地發現自己的反應。
用手摀住嘴,整張臉蛋倏然刷白。
尼克暗自咒罵自己的粗心大意,懊悔自己的詢問技巧之差勁,有哪個身旁清白的女子會主動自承——曾被人強行玷污?這恐怕會視為家中最大的恥辱!輕則是將女子趕出家門,或隨便安排找人嫁了;重則女子可能會含羞忍憤地自殺,或強迫她除去腹中的胎兒鍾瑞本來是要將那一段遭遇就此埋葬,他卻又生狠狠地抖了出來。對接下來要啟齒的話便更不知如何起頭。
「不是不是不是!」她扯直了喉嚨大喊,完全失去向來的自製冷靜。揪著尼克袖口的手指愈收愈緊,偎在尼克懷中的身軀卻愈來愈虛軟。
「不是……」
「我知道,瑞,我知道不是你的錯。」尼克更用力地摟緊她。「你是無辜的,那一切都不是你的錯?
不是!不是!鍾瑞顫著唇想分辨些什麼,終究沒有說出口。
「如果她真的那麼憎恨沙爾,尼克,那其他,也沒有什麼好講的。」周賓刻意冷列的口吻下,仍有股掩不住的悲憤。
她這才領悟到點什麼,綠眼來回打量兩名男子。「你們認識?!」而且看情況絕非一天兩天的事。
事情太亂,尼克決定一一處理。「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在自衛隊中工作嗎?賓是我們的夥伴之一,沙爾是我們的隊長。這一次,他們是從去年就開始潛人班納圖克那幫人中臥底的。」
「你沒騙我?!」鍾瑞一下無法接受這種事實,怎麼這麼巧?其實不用問,他們凝重的臉色十足十持就公佈了答案。
怎麼可能?怎麼會這樣呢y她在瞬間恍惚了。「他呢?」她猛然捉住周賓的肩膀。「他呢?沙爾呢?」
周賓整個人陰鬱下來,彷彿是為無力挽回一件已成定局的事實失敗不已。
抓住周賓的驀然鬆開,鍾瑞在怪克的驚呼中,倒向他迎張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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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嗚——」
「該死的!尼克,發生這麼大的事麼不早告訴我們?」
「你最好要有個很好的交代。」
「銀嬸,把夫人先扶出去。」
「奇哲,瑞姐姐是為什麼一直睡一直睡?」
啊,原來在哭泣的人是她的養母鍾綺;一個她欠負一生恩情的長輩——娘為什麼哭得那麼傷心呢?她不懂。
「沙爾和我回到班納圖克的營寺,準備抓孫嬌娘及其餘黨時,才發現鍾瑞失蹤,及孫嬌娘的詭計。」
周賓的聲音忽遠忽近,卻無比清晰的傳人她的耳中。
「沙爾當場發狂了。」
「沙爾?他通常得連脾氣都懶得發。」尼克不敢相信的反駁。
「我有說他發脾氣嗎?不,他發狂了,在我們來不及阻止時躍下馬,衝向那些盜匪。一拳一個,來兩個打一雙。孫嬌娘那婆娘,一直等到他揍到最後,出其不意從後頭跳上他的背,拿出藏於胸前的匕首刺了下去——」
夠了夠了夠了!她不要再聽了。儘管是陷入昏睡狀態,周賓的一字一句仍殘忍地鑽進她的聽覺神經。
「瑞姐姐醒了。」首先發現情況有異的是紅雁。
有嗎?她有張開眼睛嗎?直到紅雁撲撲小臉在她眼前出現,鍾瑞這才相信。
「瑞!」第二張搶著出現的是尼克寫滿憂煩的臉,不知是否為自己的錯覺,她竟發現哥哥平滑飽滿的顴骨上多了和條紋溝。「你終於醒了?還好吧?要不要喝水?肚子餓不餓?」
「不,不好。不,不渴,不,不餓。
「稍安勿躁尼克。」第三張臉孔亦加入她的視線範圍內,是她向來敬愛的繼兄白奇哲。他看來永遠都是那樣次序然卓俊。「也許瑞還想繼續休息。」其實他這話說得沒幾分把握。鍾瑞的情況確實有些怪異。
鍾瑞溫馴的被人扶起來坐好,但綠眸被長睫半掩,臉上表情絲毫未有所牽動,眾人終於明白——她真的非常不對勁。
「瑞?」尼克遲疑了一會兒,才伸手在她面前垂下眼皮也會震顫一下。
「瑞?」尼克莫名其妙地心慌起來,用力搖晃她的肩膀。「瑞!」
鍾瑞依然保持原來的姿態,堅持不變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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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希罕的,今天清晨下起一陣清涼小雨。
「瑞小姐,您該用膳啦。」
銀嬸輕輕地放下托盤,輕輕地喚著坐在窗前的人。
在銀嬸的預料之中,那背對的身影絲毫不曾挪動。
原先燦爛的紅髮毫無光澤,透明的容顏一片空洞,連唇也索得失去紅潤。
銀嬸在白家服務有數十年,雖然進白家門才三年有餘,銀嬸也漸漸關愛起這個面次心熱的女娃兒。
如今鍾瑞發生了這等遭遇,銀嬸不禁怨恨起沒長眼的老天。多可怕的一件事!這叫一個雲英未嫁的大姑娘日後怎麼打婆家冽?
才餵了幾口,鍾瑞便合起雙唇拒絕再食。她是單純地缺乏食慾,縱然肌腸轆轆,但已對食物的沒有興趣。
「瑞小姐,再多吃一些吧。」銀嬸苦口婆心道。
「這可是我特地熬的香菇蛋粥呢。」
依舊是一片沉默,銀嬸再也按捺不下,索性放下碗匙準備開口時,就見鍾瑞臉色倏刷青,捂著嘴以銀嬸意料不及的速度飛奔到放著臉盆的台幾前,大嘔特嘔。
銀嬸先是迷怔,繼而領悟到什麼似的失聲脫口而出。「小姐,你不會有喜了吧?」
像是被火舌燙到,鍾瑞倏地轉身。「你說什麼?」
是嗎?紅髮襯托的臉兒顯得蕩然又無措。現在想來,天啊!這並不是吵可能。
銀嬸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過來人,比她更快一步便先斷出鍾瑞的異樣。真該死,眼前的鍾瑞將孕婦特有精神委靡、昏昏欲睡、胃口又刁又小的徵兆全犯上了,她怎麼都沒有發現呢?而且鍾瑞儘管吃得少,但……那小腹仍微微圓凸幾分弧度……
鍾瑞終於露出這段期間來第二號表情——驚懼!
她怎麼可以懷他的孩子?他怎麼可以——「小姐。」銀嬸發現他又回到自己的沉思世界,手足無措加心慌意亂,索性先去呼喚別的主子。這件事,她怎麼都不知如先告訴主子。
是嗎?一個孩子嗎?一個——私生子的私生子嗎?
「不要——」她低呼著,雙手卻保護性的環住自己的小腹。
一直飄浮在她腦海中的臉孔乍然浮現,愈來愈清晰的輪廓線條勾出了她瞥在眼眶及喉嚨間的熱意。膝一軟,她重重摔地跌坐。
「瑞!」由克裡夫及尼克領先,眾人一窩兒蜂擁前來,好巧不巧撞到這一幕。
「你沒事吧?」鍾瑞兩名兄長急忙一左一右從旁扶起她,再將她安置到床上躺下。一舉一動有著不必要的謹慎小心,像在對待一隻琉璃瓷娃娃。
鍾瑞輕輕搖首,大家這才安下神。
麻煩才在後頭。
鍾瑞的身孕是大家都沒有想過的情況——這件事,該怎麼收場才好?
鍾綺不自覺地又紅了雙眼。老天難道嫌她女兒苦吃得不夠多嗎?自小顛沛流離乃至如今加諸在她身上的意外,就算有了九世的債也該清了吧?
銀嬸是把眾人都找來了,可是,誰也沒有開口,因為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瑞兒,」鍾綺終於打破僵局。「你——嗯,你要幫你煞淨身的藥的嗎?」詢問的音量愈輕愈低,一個做母親的竟需要詢問女兒這種問題,已非心疼可以形容。
眾人將眼光集中在鍾瑞臉上。鍾瑞的臉上先是細微的矛盾變化,最後躍讓她嘴角的是淺淺的笑;其中含著一絲冷酷,她笑得令人發毛。
「你們希望我怎麼做?」她問。「我怎麼做才對?」
克裡夫尼克都沉默了,尤其是克裡夫。他一接到妹妹的消息後便馬上拋下在闕家的事情,交由周賓接手,快馬加鞭回「倫哈卡貝,」陪伴他這個吃盡苦頭的妹子。他看著她陷入茫然及痛苦的情緒中,心痛地發現自己能幫的忙的微乎其微。
他輕輕按著她的手。「都依你,瑞」。克裡夫溫柔的語調滴出水露。「你做什麼決定,我和尼克都永遠會支持你。」
鍾瑞愣住了,接著縱聲大笑,笑到她用手掌捂著臉孔,遮去滑出來的眼淚,也因此沒瞧見尼克的欲言又止。
好個克裡夫啊!他沒看出她就是無法斷然地做出決定?
「我要一個人靜一靜。」
一干人面面相覷,陸續退出房間。
「我要當娘了,母親。」她注視著窗外霧濛濛的天空,依然細雨連綿的天空。她似乎能看見她母的面貌。您以前有沒有這種該不該的困擾,母親?您有沒有後悔過生下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