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鐵勒(綠痕)
靈恩說得理所當然,「目前朝中風波未定,我得同父皇共同穩定朝政,而你底下的皇弟們都還年幼,不足擔以大任。」
「因此我就是不二人選?」他了無笑意地勾了勾唇角,心底甚是明白,太子不願冒辦砸了差事這個險,也不願拿他太子之位當籌碼去賭。
「老二。」眼看他似乎是已經對大局有所瞭解了後,靈恩放軟了聲調,改行動之以情,「為了父皇,為了這片好不容易才奪來的江山,這事你推不得,也不能推。」
心頭算盤撥得飛快的玄玉,一邊聽著他的軟言軟語,一邊暗自盤算了一會後,配合地朝他頷首。
「我知道了。」
「洛陽那邊,就看你的了。」心中大喜的靈恩,一把捉來他的手,重重地握了握。
「是。」玄玉輕聲應著,兩眼,落在靈恩身後那座只有太子才能坐的太子御座上,而後,他炯亮的黑眸中,乍放出一絲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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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總管?」楚郡王顧長空,張大了嘴,瞠目直瞪著方對他說完這個措手不及噩耗的玄玉。
「對。」正坐在椅上看書的玄玉,頭也不抬地對那個自小就玩在一塊的同年表哥應著。
「等等,我想我可能是聽錯了……」一手撫著額的顧長空,不太能接受地再次向他確認,「你剛剛說的,是不是那個河南府的洛陽?」
「對。」玄玉還是只有單一音調的應答聲。
聽完他的回答,當下自椅中跳起的顧長空,不可思議地扯大了嗓門。
「太子是想推你入虎口嗎?」把他給調到洛陽去?太子不如把他推進獸圈裡讓他一口被吃了算了。
玄玉又刻意補述沒說完的部份,「這是我父皇的意思。」
「聖上什麼人不派……卻派你去?」瞠目圓瞪的顧長空,當下腹裡的怒火熊熊地燒了起來,「太子呢?太子他怎不去?」
終於抬首瞥他一眼的玄玉,在心底思索了一番後,避重就輕地一語帶過。
「太子需留在京畿,況已太子身份尊貴,不宜犯險。」
雖然性子大大剌剌,但某部份卻心細如髮的顧長空,還是聽出了他話裡的隱藏的深意。
他重重哼了口氣,「對,太子的身份尊貴,而你這皇子身份就不夠尊貴、命就不值錢?」太子自個兒沒把握,也不想成為炮灰,所以就派了他這個替死鬼去?
「別激動,有話慢慢說,你的脾氣又要上來了。」光聽他的音調,就知道他那毛躁脾氣又卯起來的玄玉,習以為常地在他發作前叮嚀他兩句。
下一刻,個性衝動的顧長空果然一骨碌地衝上前,一手撇開他手中的經書,一手揪扯著他的衣領。
「你知不知道到了洛陽後你將會遇上什麼?」以為他不知道事情嚴重性的顧長空,表情張牙舞爪的。
「知道。」玄玉輕輕拉開他的手,彎身將落地地上的經書拾起。
不死心的顧長空再次吼向他,「那你知不知道只要你兩腳一踏上河南府的地盤,那些等不及把你啃了的前朝老臣和異姓王們,絕對不會對你手下留情?」在那裡等著他的,不是猛虎,不是妖魔,而是一批批等著把他整死的老臣,他到底明不明白他的處境?
玄玉睨他一眼,「這還用你說?」
「既然都知道那你還──」還想再嘮叨一頓的顧長空,才張大了嘴,玄玉立即以手中的經書敲上他的額際,成功地止住了他的嚷嚷。
他淡淡地說出不容他拒絕的現實,「太子必須坐鎮京畿,下頭的皇弟們又皆年幼,我若不為父皇分憂、不為太子分勞,還有誰去?」
兩手直捉著發的顧長空,不平地在他耳邊大叫。
「但你的年紀也不大呀,你也才十九而已!」他也才與太子差兩歲而已,而他下頭那些皇弟們,也才差他一兩歲而已,為什麼聖上就那麼不公平?
「我聽夠了。」已經默默忍受他許久的玄玉,兩手將經書一閤,擺明了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玄玉……」就在這時,書齋廂門突遭人開啟,來者不是別人,正是這回聖上指派必須跟著玄玉一塊赴任洛陽的寶親王冉西亭。
趕緊把還沒鬧完的顧長空推到一邊去的玄玉,迎上前去向他請安。
「皇叔。」
冉西亭握住他的兩肩,扶他站了起來,「都是自家人,跟長空一樣叫我二叔就成了。」
「二叔,你也收到消息了?」顧長空擺著一張臭臉,又惱又忿地走上前去,看著他那張也顯得很頭疼不已的臉龐。
「嗯。」冉西亭重重歎了口氣,側過頭無奈地問:「玄玉,洛陽總管這件聖差,你打算怎麼辦?」
「接下。」玄玉邊拉著他入坐,邊笑意滿面地應道。
冉西亭聽了,面色不禁再黯然三分:「玄玉,不是二叔要說喪氣話,只是洛陽這塊地……」
「荊棘遍野?」知道他要說些什麼的玄玉,帶笑地替他斟上一杯茶。
「對。」光看這個侄兒臉上那份心底有數的表情,冉西亭也不想再拐著彎子說話。
先且別說洛陽那邊的形勢如何,現下他頭一個擔心的,就是他本身。雖說這個侄兒自小就聰穎睿智,但他這個作人家二叔的,可不是那塊可以管大官的料啊,大半輩子都在書堆裡打滾的他,怎會是洛陽總管伴臣的人選?到時他要是沒能幫上玄玉的忙,還壞了玄玉的事怎麼辦?
玄玉看了他懸心不已的表情一會後,安然地在他身旁坐下。
「二叔擔心咱們這一去,會被洛陽的那些舊員給生吞活剝,或是拆得片骨無存?」
「唉……」腦殼作疼不已的冉西亭,一手頻揉著額際,「現下全朝的官員都等著看咱們去那出糗,運氣好的話,或許數年後咱們還能活著回長安來,但運氣要是差了點……」
「二叔多慮了。」玄玉拍拍他的手安慰。
冉西亭卻不斷向他搖首,「光是想到那票根本就不聽指揮的舊員,我就連去也不想去,聽說朝中的舊員已經派人送訊給洛陽了,叫那邊的舊員嚴陣以待,等咱們一過去就準備給咱們一個道道地地的下馬威,你叫我怎麼不多慮?」
「事在人為。」伸手取來茶盅的玄玉,低首飲了一口香茗,若有所思地盯著盅中波紋不定的茶湯,「只要有心,想做的,就一定能夠做成。」
「你就這麼樂觀?」站在一旁的顧長空,兩手環著胸,不容氣地瞪著這個看似深有信心的表弟。
「是啊。」兩眼看著盅內一旗一槍的茶枝浮葉,玄玉漫不經心地應著。
「這麼說……」冉西亭登時眼中迸放出得到救贖的光采,「洛陽總管一職,你是有把握囉?」
「有沒有把握,這話我不敢說。」他淡淡輕笑,隨手將茶蓋覆上茶盅,「但我相信,路是人走出來的,只要我一步步慢慢走,終有一日,我會走到我要到達的地方。」
「噹」的一聲,是茶蓋覆上茶盅時所帶來的清脆的聲響,那聲韻,直抵在場另二人的心梢,宛若在他們心湖裡投下了一記定心大石後,所帶來的沉重迴響。
總覺得他話中有話的顧長空,沉吟了一會,復而仰首看著走至窗邊,遠望著滿園秋色的玄玉。
「你想走到什麼地方?」
玄玉輕輕閤上窗扇,「日後,你們會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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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聖詔的次日清晨,天猶未亮,大地仍是惺忪未醒之時,早已打點行裝妥當的玄玉,在派人去接來同行的寶親王冉西亭,與同是奉了聖意隨行的楚郡王顧長空後,齊王王府前,一小隊的親衛人馬,已整裝待發。
由下人提著燈籠走至府前的顧長空,看了看此次前去洛陽的人數後,不解地以指輕點站在身旁的冉西亭。
「就這麼點人跟咱們去?」屈指點算了一番,也才這麼一小隊親衛跟著他們上路而已,他們這一去,也不知是幾年,帶這點人手夠嗎?
幫忙打點的冉西亭款款答來,「玄玉說為了趕時間,所以就由咱們先到洛陽,待落腳了後,再讓齊王府裡的部份家臣與奴僕過去。」
「趕什麼時間?」耳尖的顧長空挑高了半邊眉,「玄玉急著到洛陽嗎?」據聖旨上所寫的,聖上並沒有要求玄玉得在哪個時限內盡快就任,既然聖上都不急了,他在急什麼?
「聽他說,他希望咱們此行能愈快愈好。」同樣也是認為此行太過倉促的冉西亭,總覺得這般就起程,不但在人數上不足,在安危上,似乎也不太妥當。
「為什麼?」
「他說……」不是很明白箇中原由的冉西亭,拈了拈下頷處的長鬚,「他不想節外生枝。」昨晚玄玉是這麼對他說的。
顧長空杵著眉心,「那小子在擔心些什麼……」那個總是想太多的表弟,不會是預料到了什麼沒告訢他們的事吧?
緩步踱出王府府門的玄玉,未著官服,只是身著一襲樸素的民裝,直接走過交頭接耳的兩人面前,揚聲詢問那些為掩人而目而都已換過裝的親衛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