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鐵勒(綠痕)
「色字當頭一把刀,這道理,老爺難道不明白?」若無其事搧著手中之扇的袁天印,好笑地看著這個沒事自個兒把禍害迎進家門的老色鬼。
任員外毛火地將大掌往攤上一拍,「別跟我拐彎抹角的,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聳聳肩,「老爺若還想保家宅平安,那麼今兒個夜裡,派家丁到府中東南處掘土三尺,將掘出之物以柳枝枝條焚燬,天明後,再將新夫人逐出家門,如此一來,貴府將可恢復安泰。」
「啊?」任員外登時一愣,愕然結巴地問:「要、要把新夫人逐出府?」
「怎麼,捨不得新夫人?」袁天印饒有興味地繞高了眉,話一出口就正中要害。
他漲紅了老臉,「這……這與我的新夫人有何干係?」
「老爺府中有蠱,而這蠱物,即是新夫人帶進門來的。」袁天印低首將扇面一閤,當他再次抬起頭來時,眼中凌厲的目光,不嚇而威,「若老爺不信,今晚三更派人掘土後,即可知小人所言不假。」
「可她……她……」被他嚇著的任員外,卻仍是支支吾吾。
袁天印淡淡一哼,「有句話,小人還得提醒老爺,只是,就怕這話老爺會覺得不中聽。」
「哪句?」
袁天印傾身上前,以扇點了點他的鼻尖。
「你該戒戒色這一字了。」臨老入花叢就已夠不愛惜性命了,耽於美色還這般不聽諫,遲早這色字會要了他的老命。
兀自在腹裡氣翻,滿面緋色的任員外,當下老臉掛不住地猛然站起身,正待對他發作,可就在此時,原本日正當空的天上日卻突地失去了顏色,剎那間,天色潑墨四暗,猶如夜臨。
早就預料到的袁天印,緩緩抬首望向天際,一眼望去,暗月蔽日,在失了光采的天上日後頭,尚有五顆宛如璀璨明珠般的星子羅列跟隨在後,屈指數算了一會,他在唇邊帶上了期待已久的笑意。
在街上來往行人,都因此詭異的天象而驚慌逃竄之時,心中也是惶怕不安的任員外,忙不迭地問向神態安然自得的他。
「這是怎麼回事?」
「七曜同宮。」袁天印低下頭來,伸手揉了揉有些痠澀的頸間。
任員外不解地皺著眉,「七曜同宮?」
「所謂七曜,乃日、月、熒惑、太白、鎮星、辰星、歲星。當七曜同居一宮,即為七曜同宮。」
「好端端的……」滿心害怕的任員外,怯怯地一手指向天頂,「怎會突然有這天象?」
他徐聲說著,「古人有雲,七曜同宮,意指明主將現。」
任員外聽了,忙把頭轉看向他,「明主?」當今聖上不是已經登基了嗎?如果這天象指的真是明主將現,那這天象指的可是當今聖上?
「但,七曜同宮,同時也是天狗食日、五星連珠。」袁天印也不管他是否聽得懂,只是淡然地說完未竟的話。
「這又怎麼樣?」聽出滿腹好奇的任員外,捺不住想一窺究竟的心,又再次在攤前坐下。
「這代表……」袁天印臉上的笑意霎時隱去,「天下,必有大劫。」
天下必有大劫?
肚裡一籮筐解不開疑惑的任員外,才搔著頭想仔細推敲他的話意,不意往旁一瞥,卻發現袁天印已站起身來,手腳俐落地收拾起攤面的東西。
「喂,你在做什麼?」怎麼說著說著他就開始收拾起當家來了?
「小人今日收攤了。」兩手將布包一拉綁緊的袁天印,連攤子也不要了,將布包甩上肩後即兩腳往旁一跨,準備離開此地。
任員外忙想探出一手將他拉回來,「我還沒算完哪!」
在他的掌心接觸到袁天印的臂膀前,腦後似多長了一雙眼的袁天印,懶懶舉扇往後一擋,拍去了他湊過來的掌心後,又再朝大街上走去。
「等等……你要上哪去?」追在他身後卻追不上他那走得疾快腳步的任員外,氣喘吁吁地杵停在原地問。
「洛陽。」
他一頓,「你到那麼遠的地方做啥?」
被叫住的袁天印,緩慢回過身來,唇畔勾起一抹自信飛揚的笑意。
「投靠明主。」
ΩΩΩΩΩ
含涼殿內,坐在桌案內的太子靈恩,猛然擱下手中待批的摺子,忿忿地以一掌揮去置滿桌案的地方官員所上的摺子。
「異姓王不聽朝廷指揮,河南郡令與洛陽太守更是對中央政令視若無睹,現下的洛陽,儼然就是擺明了想與朝廷抗衡!」
被太子召入太極宮的玄玉,端謹地坐在太子所賜之位下,邊看著殿中伺侯的太監無言地蹲在地上撿拾掉了一地的摺子,邊思索太子會難得的出現如此失態之舉,裡頭含帶的真正怒意有多少,而特意演給他看的成份,又有多少。
「太子息怒。」不打算拆穿太子的他出聲輕應,暗裡,不動聲色。
狀似氣極的靈恩一骨碌地走上前來,「你說說,在他們眼裡頭可有父皇?」
他一手撫著下頷,「父皇的意思呢?」
靈恩先是揚手斥下殿中的太監與宮女,而後朝他勾揚著掌指,示意他靠過來。
「父皇的意思是……」在他一靠上前後,靈恩即壓低了音量,「與其派個前朝老臣去那邊被他們牽著鼻子走,或是與他們連成一氣對抗朝廷,倒不如就派咱們自家人前去河南府洛陽坐鎮,看管著他們之餘,再設法將洛陽平定下來。」
「自家人?」玄玉頗為意外地挑高了劍眉,「親王們?」
「對。」
他轉眼想了想,「父皇屬意誰去?」
「你。」靈恩一掌按上他的肩頭,大掌在他肩一微微使上勁。
雖說早在進宮前他就已經在心底提防著了,但面對這措手不及的變故,玄玉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我?」收到這等棘手聖差的他,忍不住想確定。
「明日早朝,父皇會在殿上頒旨任你為洛陽總管。」靈恩揚掌放開他,兀自在殿中信步踱了起來。
「洛陽總管?」聽了心中大感不妙的玄玉,忙想開口阻勸,「太子──」
然而在他還未把話說出口前,靈恩卻先行以一句話堵住他的反對,「放心,皇叔寶親王也會同你一道去。」
玄玉緊蹙著眉心,「等等……」寶親王冉西亭?那個文弱仁心、不曉朝事的皇二叔?派個這種皇叔跟他去有什麼用?
「會派寶親王同行,這麼做,是因父皇怕你一人會難以招架那些老臣們。」靈恩回過頭來,面上笑意吟吟,「因此名義上,寶親王只是你到任的伴臣,但實際上,寶親王算是你的助手,他將會從中輔助你。」
從中輔助他?那個皇叔別扯他後腿他就該偷笑了。
玄玉面無表情的陳詞,「我尚未滿廿,如此年輕就擔了個洛陽總管之職,別說朝臣嘴上會有微詞和肚裡會有滿腹不滿,只怕洛陽那方面……」
「你怕有人不服?」早就把他的拒詞想過的靈恩,好整以暇地接過他的話。
「是。」算算在東都洛陽那邊,盤根錯結的全是些早就年過不惑之年,在官場打滾已久的前朝舊臣,現下突然在那些老狐狸頂上多了個地位高過他們頭頂的年輕總管,而這總管還是個年歲、歷練都不及他們一半的毛頭小子,別說是不服,只怕他總管這位子連坐都坐不穩。
緩步踱回他面前的靈恩,親熱地攬過他的肩頭,邊與他一塊走向桌案邊對他說著。
「這句話,我只說給你一人聽。你要記著,你這一去,不只是要做給那些老臣看,你還要替父皇穩住江山。」
倏然踩停步子的玄玉,微側過臉,黑眸直視著身旁的靈恩。
靜擱在他肩上的那隻大掌,緩緩掐進他的肩頭裡,「無論洛陽那方面服與不服,你都得替父皇鎮下洛陽!」
默然無語的玄玉,靜看著他眼底那份不容拒絕的眸光,總算是聽明了,這一回,靈恩不是在勸進或命令,語含威脅的靈恩,是將以責任為名的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逼著他去。
他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目前朝政尚未穩定。」
「那你也應當知道前朝遺臣們都巴不得將父皇扯下來,好將前帝拱上九龍椅恢復前朝風光?」靈恩將他拉來桌案前,取來一份又一份的摺子,攤開了摺子要他也看看裡頭寫的是什麼。
「知道。」他低首看了一會,再將目光調回軟硬兼施的靈恩身上。
走回案內坐下的靈恩,臉色驀地一換,揪愁地皺起了眉心。
「這事若交給外人去辦,別說父皇不放心,我也萬萬不會贊成,但若不能交給外人辦,就只能找咱們自家人了。」他邊說邊歎氣,「你想想,若是全盤交給皇叔們去辦,父皇只怕他們恐會有二心,或是也想藉此攏權,到時若是也惹出個挾大權逼父皇退位怎生是好?因此父皇不能指派皇叔們去鎮住洛陽。既不能指派皇叔們,那就只能從我們這些兒子們中挑檢人選。」
玄玉淡淡提醒,「這項重任,對太子而言,應當是游刃有餘。」身為長子的他,對朝中之事瞭若指掌不說,入朝的時間也比他早了好些年,怎麼這種燙手山芋他自個兒不接,偏把難題扔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