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鐵勒(綠痕)
結成新月陣型的援軍,最前頭的箭伍瞄準敵軍前軍,就算敵軍持厚盾力抗,只要找著一點縫隙就出手發箭的箭兵,仍是準確地命中盾外的手腳或人頭,兩旁距離較遠的箭伍,則以密集的箭雨阻攔敵軍前進,讓燕子樓與困在前頭的騎兵與步兵能夠把握時機往後撤至箭伍之後,縱使敵軍仍想追趕,護航的箭伍在顧長空的令下,硬是以箭矢拉出一段敵軍無法前進一步的敵距。
時隔多年,再次重返戰場的顧長空,在這處數年前也曾淪為戰地的絳陽戰場上,沒有找到余丹波或是樂浪那令人安心的身影,這一回,他與燕子樓一般,都只能倚靠自己。他穩穩地握住手中尋常人拉不開的大弓,心定箭亦定,每每架在弓弦上的兵箭總是三箭齊發,當燕子樓他們已避至大軍後方時,他箭筒裡的箭矢也快告盡,他一壁發箭一壁召來巳伺機衝鋒的騎兵伍,在手中箭矢用盡時立即翻身上馬,改握著弩弓,結陣衝向敵軍欲重新整隊的前軍。
快速衝鋒中,清一色皆側掛馬腹旁的騎兵齊握著弩弓再次發箭,當敵軍前軍忙著抵擋近距離箭襲時,拋掉弩弓的顧長空,率大隊改握著長矛攻王,采快進快攻的戰法衝進敵軍前軍裡,將銳利的長矛自馬背上一一往下刺進敵軍喉嚨裡。
趙奔是在前軍被擊潰時,才不得不親自率中軍出擊的,因他沒想到,軒轅營裡,竟有個戰法類似余丹波的將員。
然而見好就收的顧長空可不想與趟奔正面交手,一搗潰敵軍前軍,他立即下令騎兵伍速退回後頭與已經重新整編過的軒轅營大軍會合。
只是,趙奔並不願成全他。
座下的戰駒突然嘶聲長叫,不住地起蹄胡亂甩跳,被甩下馬背的顧長空,在落地時愕瞪著眼前深深勾陷毛馬身裡的鷹爪鉤,而其它與顧長空一樣都被迫棄馬的軒轅營士兵,在打算徒步逃出敵軍陣前時,更多的鷹爪鉤已自他們頂上拋來,將他們的身軀當成城牆般地勾抓住,使勁拉扯後,硬生生將他們的身軀撕成兩半。手中的長矛,在亂陣之中被拋中的鷹爪鉤給鉤斷了,在-地的碎屍之中,顧長空邊揚著陌刀擊走紛紛朝他拋來的巨鉤,邊叫落馬的手下們快退,忽然間,他的身軀大大一震,拉扯的力道幾乎將他給扯至敵軍陣前,在他終於能止住顛跛的腳步不讓敵軍將他拖去時,一陣撕裂的痛感亦自他的左腕處傳來。低首一看,他的左掌已不在他的臂上,連骨帶肉,遭那具趙奔親手所拋的鐵爪給撕了去。
痛與熱,震愕與不信,令他的腦際有片刻空白。
同樣的,令他恢復神智的仍是那陣撕心裂肺的痛楚,在另一波鐵爪集中朝他拋來時,他揮動著手中的陌刀快步跑向那名朝他衝來的敵軍騎兵,彎身閃過敵軍戰矛時一刀將敵軍捅下馬,努力攀上馬背後,他扯開了嗓子,暍令那些想回頭救他的手下們先走不要理會他,當他好不容易在馬背上坐穩時,驀然間,他左臂的痛感狠狠加劇。
順著再次鉤住他左臂的鐵爪看去,遠處不讓他退避的,還是手下不留情的趙奔。
兩手握住鐵鏈的趙奔,不住地扯動,使勁地想將顧長空給扯下馬背,在拉扯的勁道下,顧長空知道,自己這同若是再落馬,遭敵軍包圍後定是死路一條,在這生死重疊的關頭,他的腦中頓時掠過了許許多多張熟悉的面孔,他用力一咬牙,不得不狠下心再次揮動手中的陌刀,斷臂求生。
刀起刀落,飛濺的血液噴射至他的臉上,是種燙熱的溫度,在痛楚貫穿身體的那瞬問,他的兩耳什麼聲音部聽不見,他只是瞠大了眼眸,努力記住心中那些希望他活下去的面孔。
掉落在地上的那截斷臂,就與-地的殘碎屍塊沒行任何不同,彷彿那並不是他的般,它只不過是沙場中尋常的-景,幾乎要痛暈過去的顧長空伏趴在馬背上,勉強以陌刀拍打著戰馬,頭也不同地衝向軒轅營大軍。
對他斷臂的作為,趟奔眼中有著掩不住的激賞,可在瞼上的笑意一閃而逝後,趟奔朝身後彈彈指,命已重新編整過陣型的騎兵疾追。
疾馳中的馬蹄聲,混合了風聲與後頭的廝殺聲,聽來很模糊,趴在馬背上的顧長空,還未趕抵接應的援軍面前,已因大量失血之故陷入混沌的狀態,意識模糊的那片刻,他原本死命捉住馬鬃的掌心一鬆,自奔馳的戰馬上墜馬,身後追趕的敵軍很快就趕至,在他們將利矛往他的身上剌下前,一柄柄自軒轅營射來的兵箭及時挽回顧長空一命。
亂仗中,顧長空推開身上中箭的敵軍屍首,-手掩著斷臂搖搖晃晃的站起,在身後殺聲四起裡,不死心地拖著腳步續朝我軍前進,縱使額上墜馬的傷口所流下的鮮血模糊了他的視線,令他幾乎看不見前路,他的牙關也因忍痛而咬合過度流出血了,但他還是兩腳一步拖過一步,當他再也站不住地跪下去時,登時一雙有力的臂膀牢牢接住他,用力拖著他繼續他未走完的路。
被救一命後也趕來救他一命的燕子樓,此時已將軒轅營重新結陣完,並讓大軍開始退往九江,他趁著袁圖指揮菩斷後的前軍與追十的敵軍糾纏這當頭,奮力將顧長空拖離最前方的戰區來到開始撤退的大軍中部。
跪在地上忙著替顧長字止血的燕子樓,在他看似快暈厥過去時,忙騰出一手拍打著他的臉頰。
「別死啊?今兒個可不是死在這裡的好日子!」
滿頭大汗的顧長空緊咬著牙關,「你說得容易……」
「爭氣點……」將布條在他斷臂上綁緊止血後,燕子樓緊握住他的兩肩搖晃,「好歹你是來救我的,怎倒成了我救你?」
斷臂的劇痛,令顧長空痛到說不出話來,不意瞥見燕子樓腰際上總是不離身的酒壺後,他-把搶過大口喝下鎮痛,在烈酒火辣地燒上他喉際時,他將酒壺遞給臉色可能比他還要蒼白的燕子樓。
「往好處想……」顧長空還有心情自嘲,「往後,我再也不必看著那張美人瞼練拉弓了……」少了一條胳臂,看余丹波還能怎麼折磨他。
「是是是,回頭我定叫余將軍封你為獨臂刀王行不行?」知道袁圖再擋也無法擋多久,燕子樓忙著趁趙奔未捲上重來前先帶大軍轉移陣地。
「那也得咱們都能活著才成……」說真的,現在他還真滿想念那張囂張又目中無人的面孔。
燕子樓用力哼了口氣,一把將他攙起,「難道你不知道,愈是辦不到的事,本將軍就愈想挑戰?』
顧長空咧齒朝他一笑。
「撤!』燕子樓揚聲朝前頭的百夫長大吼,「全軍速撤王九江!」
「別忘了將絳陽的糧草……」顧長空用僅剩的一手抓緊他的肩頭。燕子樓頓了頓,不情願地再將站不住的他捉緊一些。
「的確,沒道理就這麼便宜了趙奔。」就算他們來不及搬走那些糧草,趙奔也休想把絳陽的糧草當成戰利品,他燒也要燒了它!
「末將這就派人去辦。」在燕子樓向他示意時,百夫長雖定心痛,也只能照做。
當軒轅營再次派出大批箭伍斷後時,被拒在箭距外的伏羲營亦看穿了軒轅營的企圖。
「將軍,敵軍有意撤至九江。」僥倖自箭下生還的前將軍,策馬至趙奔的身旁稟告。
趙奔冷冷揚眉,「不許放過-兵一卒。」
「是!」
戰況先盛後衰。
將益州大軍逼退至堯郡城外二十里後,在另一座小城裡交手的兩支大軍,因益州大軍長年習慣於在狹窄地勢交鋒,而軒轅營不適應這種處處受制的地勢之故,使得戰局在一夕之間有了變化。
敵軍的身影不時在屋頂上閃現,被堵在巷弄之中的軒轅營前軍,軍員泰半死於箭雨之下,縱使能僥倖避過,敵軍持盾的步兵亦在巷中持刀誅滅生還者,凝於小城內無法佈陣,不願再多損失兵員的樂浪選擇不再攻堅,命全軍退離此城。
留在最後頭與樂浪-塊斷後的袁樞,被躲藏在民宅中的敵軍在城中衝散了後,領著身後的部屬,極力想快些離開這座令人冷汗爬滿一身的小城。
因城內建物多,馬蹄聲四處迴響在城裡,聽來感覺像是四下皆是敵,又都像是我軍戰馬的蹄聲,敵我的分野,在城中被模糊了,袁樞下能確定敵軍下-刻會從哪個方向撲過來,也找不到個能夠確定安全的地方好帶著弟兄們躲藏。
負責斷後的他,絲毫不敢擅離職守,可藏在屋簷頂上的敵軍又不時偷襲,他不斷回頭向下屬確定大軍究竟全走了沒,在他也要跟著退離時,追趕而來的爾岱已領著前軍在接近城心處堵住他們。
來不及退避,袁樞只好揮刀再戰,而由另-處退離的樂浪,則是在已經退出城外時,才收到袁樞的下屬通報負責斷後的他們遭到圍堵?當下樂浪立即命大軍先走,而他則再次帶兵攻入城內,一路上邊閃避著敵軍的箭雨偷襲,邊在城中尋找替大軍斷後的部眾,當他終於在城心處找著袁樞他們時,僅剩下一小支部隊的袁樞,正陷入苦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