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鐵勒(綠痕)
「康定宴?」
下朝後見完許多前來拜會之同僚,卻仍是一刻也不得閒的閻翟光,來到府中特辟的密室,聆聽總是偷偷摸摸,從不正大光明來到相府的尹汗青所說的話一陣後,發覺此回尹汗青來這的原因不為哪樁,為的就是靠著漕運撈了不少錢的康定宴。
「一旦太子得回三地、揚州與洛陽漕運之權必在太子之手,漕運總督之職亦會由太子之人取代。」收到朝中不少的小道消息之後,深感山雨欲來的尹汗青,可從來沒忘記過康定宴那顆值錢的人頭。
「這是必然之勢。」太子若想大權一把抓,要做的頭件事,必是先將玄玉留在洛陽的根基給剷除掉。
尹汗青不同意地搖首,「相爺可不能任它成為必然。」
知道每回他一來拜訪,就是為轉告齊王所托,閻翟光索性不與他拐彎抹角。
「齊王有何要求?」
他笑了笑,慢條斯理地道出玄玉力保康定宴之因。
「九江雖已穩定,但仍及不上洛陽富足,九江能有今日,全靠有洛陽之援,而洛陽之所以能生財,皆起於漕運。」
「但九江不是已確定能在日後成為長江三地中的漕運中心?」若沒記錯的話,現下全國南北通商轉運,因丹陽位置較東,故大多都走九江。
「但丹陽不願與巴陵通商,九江就少了一筆過路之費。」尹汗青攤攤兩掌,「況且丹陽已與揚州連成一氣,利用漕運東物西送至長安,因此河道漕運仍是民生重利。」
閻翟光仍是覺得不夠妥當,「即便老夫能保住康定宴,這也不是長久之計。」單是只靠漕運生財,這一點玄玉就決計拚不過比他更會撥算盤的德齡,而九江,亦不能長久倚靠洛陽。
「這點齊王知道,亦已找出取代之計。」在重建九江且搬遷軒轅營後,為缺錢一事大感頭疼的玄玉,老早就盤算好另一條尚無人來搶的財源。
「何者?」閻翟光想不出短期內還有何種法子能令九江生財。
尹汗青揚起一指,「陸運。」
「九江通洛陽?」如此一來,富利了九江,也富利了洛陽,可日後的洛陽卻是太子的,這豈不是得把掙來的錢分一半擺進太子的口袋裡?
「還有九江直通長安。」玄玉才不想便宜了太子與德齡,「屆時南物北送,或是北物南輸,皆不必再費時繞道,更不需刻意取水路而走。」
聽完一堆前因後果和暗示之後,閻翟光總算是弄清這一回玄玉想托的,可不只是康定宴一人而已。
「齊王想沿途設驛站?」保人保勢不夠,玄玉還要他幫忙賺錢?
尹汗青期待地看著任重道遠的他,「正是。」
「齊王可都打點好了?」
「只欠東風。」人事物資一切都齊,現下就只剩路權仍是擺不平。
閻翟光點點頭,「老夫明日即進宮面聖。」此事有興於國,要聖上點頭並非難事。
尹汗青提醒地拉長了聲調,「關於太子那方面……」
「只怕再瞞,也瞞不了多久。」已有心理準備與太子在朝中分道揚鑣的閻翟光,認為只要把此事端上檯面後,就絕對不能再隱瞞住他與玄玉的關係。
尹汗青向他拱手,「在齊王準備周全之前,還望相爺能在朝中繼續隱瞞。」鳳翔不隱不藏,正大光明的派人找上國舅,下場就是招來太子全副的警戒,故此玄玉才會力求做到表面上毫無瓜葛。
「太子收回三地後,恐怕到時誰也瞞不了。」一旦洛陽回到太子手中,要想保住康定宴與那票異姓王,就只能在朝上堂堂正正地與太子面對面。
尹汗青不疾不徐地補上,「那就更要趕在這之前設好沿途驛站,並且鞏固康定宴漕運總督的地位。」
他的兩眉是愈聽皺得愈深,「齊王這是要老夫現下暗著替他佈局,再替他搶走驛站與漕運總督?」
「望相爺能成全。」
閻翟光重重歎了口氣,「他可真會替老夫出難題。」既不能明目張膽,又要在太子的眼皮底下瞞天過海,玄玉真以為他有三頭六臂不成?
也覺得他所受絕非常人之托的尹汗青,雖是同情他,但還是不能不照計畫做。
「齊王相信,以相爺之能,定能辦到。」若連他都辦不到,那朝中還有誰能說服聖上並瞞過太子?
閻翟光撫著微微作疼的兩際,「齊王還等著你的回話是不是?」
不情不願被踢來長安的尹汗青,努力維持住臉上的笑容不讓它變樣。
「是。」出門前玄玉是這麼告訴他的,辦不好這回事,那就別想回九江更不用回洛陽,他就這麼一直躲躲藏藏地待在長安直到辦妥這事為止,再加上康定宴已經揚言,他要是辦不成,到時絕對會要余丹波拿把弓對準他,叫他把那三萬兩吐出來。
前思後想了老半天,在朝中習慣了眾臣對他唯首是瞻,也習慣了在朝上說服太子,在暗地裡擺平聖上的閻翟光,雖然認為這等偷偷摸摸的作法,實在是有違他的風格,但還是不得不挺起老骨頭,硬著頭皮接下這件強人所難的差事。
他擺擺手,「去告訴齊王,日後,康定宴的腦袋由我保管著,而那些驛站,老夫不會讓太子分到一杯羹。」
「謝相爺。」這下保住銀子也有家可歸了。
看著他明顯鬆了一口氣的閻翟光,一手撐著下頷,回想著這些年來總是充當傳話人與提供計策的尹汗青,是如何為玄玉賣命奔波,而在他門下,卻無這等之人,愈是看著重諾的尹汗青,他就愈有種想將尹汗青收編己用的衝動。
玄玉在九江的情勢險惡、又要暗地裡力抗眾皇子,而他身居百官之首,處境之險絕不下於玄玉?玄玉缺人,他也是很缺。
他捧來茶碗,別有用心地說著,「聽人說,你不貪酒歌聲色,獨獨就只是貪財了點。」
正想找借口打道回府的尹汗青,突聽這席話後,眼珠子轉了個兩圈,大抵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
尹汗青含混地笑笑,「看來下官的臭名都已傳至相爺耳裡了。」
低首啜了口茶湯之後,不在這話題上似他迂迴彎曲的閻翟光,擱下茶碗擺明了直說。
「你可有意為老夫一展長才?」
「相爺。」尹汗青當下面色一改,神情嚴肅地看向他。
他微笑地保證,「老夫所出之價,定不會低於齊王。」論財,他可不像玄玉那麼缺。
不願因己而成了玄玉最大的失策,令閻翟光中途抽手不再幫玄玉,亦不願在人格上多了個污點的尹汗青,嚴正地向他聲明。
「很抱歉,我這人有個規矩,買賣未成前,絕不接手第二樁買賣。」
閻翟光沒想到他就只是因為這樣的堅持,「就如此?」
「齊王還有另一樣相爺無法給,他人也買不起的東西。」尹汗青揚高了下頷,再說出一個使他不輕易食言之因。
「何物?」
回想起還在洛陽等著要他跑腿辦事的冬卿,有朝一日,可能會如袁天印所言,頭戴明珠鳳冠高站六宮之首,一想到此,縱使再苦再累,將不能說出口的心情深藏在心底的他,就有了繼續奮鬥的動力。
他只是,想看看她戴上后冠時的模樣……
「汗青?」
「秘密。」他朝還等著他回話的閻翟光眨眨眼。
第二章
兩年後。
風兒吹揚起髮絲,揚首看著居住了三年的總管府的冬卿,眼中除了不捨之外,尚有著憂心。
一如尹汗青所料,迫不及待欲收回三地、不願再任諸王坐大以免養虎為患的太子,果然上奏聖上撤去三名國內總管,原因是先前設三位總管,是需要總管們代聖上鎮壓住前朝異姓王以免顛政,並且代聖上督統三地,但眼下三地早已臣於聖上腳下,且長江兩岸早已一統,在國土擴大之後,各地更需諸王代聖上治理,為免諸王勞務過多無法專心治理封地,因此太子諫言收回三地總管,由太子親治。
朝中眾臣皆知,這是太子在檯面下醞釀已久之計,因此朝中無人反對,也認為此事合情合理,在閻相、祿相、國舅紛紛書表進言之後,眾臣們便先後跟進。
奉聖諭,位於三地之總管與家眷,必須在太子派人前往接管之時,離開其總管之地。
看著已經搬空、一待就是三年的洛陽總管府,準備前往九江的冬卿站在府院內,遲遲沒有移開眼眸,往事一幕幕在心底翻飛,在那裡頭,有著總是許久才能與她聚上一聚的玄玉,有著時常入府與她長談,在外頭處處護著她的康定宴,以及當她在外奔波,常常留在府中為她打點瑣事與公務的冉西亭,還有,總是馬不停蹄的尹汗青。
此次一去九江,能否再返洛陽,誰也不知,而在將洛陽交給太子之人後,這座總管府,還會是她記憶中的總管府嗎?那些在洛陽及河南府依靠著玄玉的地方官與異姓王們,又是否會見利眼開,在日後改投太子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