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花暖
「什麼車禍?」收緊拳頭,有一刻,心臟幾乎要停止,他抑制著自己緊繃的嗓音。「她……還好嗎?」
「好像有點嚴重,已經被教官送到附近的市立醫院了,我們正要趕過去看她。」
那傢伙……閻御丞臉色微微一變。
「學長,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學長?」
遠遠地把學弟們的叫喚拋在耳後,閻御丞才發覺自己早已失了冷靜,快步往校外奔去。
這樣的他,真的可以在十八歲以後完全拋下她,去過他所謂的自由生活嗎?
第一次,他對自己確立的目標有了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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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好重、好重,一點也動不了。
「紀忻然!紀忻然!」
是誰在叫她?聲音冷冷的、沉沉的,好熟悉。
一道白亮的光芒從腦海中閃過,她看見穿著國中制服的自己從冰箱門前轉過身來。
「紀忻然,妳躲到哪裡去了?」一張俊美的少年臉龐微蹙著劍眉出現在視線內。
「快熱死了。」
躲在冰箱前吹冷風,還是熱得不得了,她拚命用手搧涼,煩躁地撥開長長的馬尾,仰頭灌著運動飲料。
「有這麼熱嗎?」
閻御丞靠在冰箱門邊,伸手替她抓起馬尾,舉止自然。
「你怎麼一點都不熱?」
她仰起頭,發現他的面容因為背光而看不清了。
「妳該檢討自己吧!整天像猴子一樣跑來跑去,怎麼可能不熱。」
他戲謔的聲音突然消失,馬尾落了下來,她再度抬起頭,卻沒看見他的蹤影。
「閻御丞?閻御丞?」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帶著困惑和驚慌。
世界暗了下來,她發現自己站在樹叢中,又縮小了一點,回到十歲以前。
「閻?」
她站在迷宮似的庭園裡,焦慮地四處張望。
「閻,你在哪裡?」
她不停地向前跑,直到馬尾忽然被以熟悉的方式扯住,這才連忙回頭,對上那雙深邃的黑眸。
「我在這裡。」他說。
「你又迷路了!就跟你說不要亂跑嘛。」她拉回自己的馬尾。
「反正妳不會迷路就好。」
「這怎麼說都是我家啊。」她揮著木劍轉身。「走吧!」
走了幾步,身後卻空蕩蕩的,只剩下風聲,再回頭時,他又消失了。
閻……呢?
陽光燦爛地灑入社團道場,她看見自己坐在道場上整理護具。
「學妹,妳最近精神不好喔。」衛逢平學長露出帥氣的笑容。
「有嗎?」她意興闌珊地答著。
「妳跟閻學弟怎麼了?最近你們都沒有一起回家,吵架了嗎?」他問著。
「誰要跟他吵。」放下護具,她開始擦拭木劍,不以為然的回嘴。
「學妹,妳長大了喔。」
對她的反應,衛逢平倒是很明白的笑了。
「居然因為男生鬧彆扭,真可愛。」
「我哪有!你欠打啊!」
甩過馬尾,她瞪了他一眼,拿木劍戳他。
「說真的,學妹,妳這麼老實的小孩怎麼會犯這種錯誤呢?」他笑著握住了她的木劍。「什麼都坦率,怎麼面對自己的感情就坦率不起來呢?」
「什麼感情?」
「妳對閻學弟真的只是友情嗎?」
如果不是,那又是什麼?
她想問,可卻又陷入了昏昏晃晃的黑暗中。
遙遠的地方,又傳來那個熟悉的嗓音,這次,彷彿帶了一點瘖痖。
「紀忻然,妳不可以死,如果妳死的話……」
如果我死的話,怎麼辦?
如果我死的話,閻御丞,你會怎麼辦?
得不到答案,在夢境裡一腳踩空,掉入一個更深更深的洞,黑暗而孤獨,時間失去確切的形狀,直到她漸漸感覺到痛楚從身體蔓延開來,這才從模模糊糊的從睡夢中甦醒。
首先入侵意識的是夢裡夢外都再熟悉不過的嗓音,低低地、煩躁地傳來。
「等她醒了我就走。」
困難地移動頸項,眼瞳映入一抹背對著她的俊挺身影,正低頭講著手機。
「學校的進度沒什麼好擔心的。」
這麼跩的口氣?紀忻然虛弱的扯扯嘴角。這種聰明到自以為天下無敵的人,除了閻御丞,她還真想不出第二個。
彷彿察覺到她的視線,閻御丞下意識地轉過身,準確地對上那雙清明燦亮的黑眸,心口微微一窒,話語梗在喉頭,他無法出聲,只是默默看著她。
終於醒了。
不顧手機彼端父親的關切,他切斷通訊,努力平復激盪的心緒,慢條斯理卻有些僵硬地走了過去。
「妳也睡太久了吧?」好不容易開了口,他的聲音顯得瘖痖,想嘲諷她的嘴角微微一扯,卻不成形。
「你……」紀忻然挑起眉,想回話,喉嚨卻乾澀沙啞。
他怎麼看起來很累的樣子?
「一睡醒就想跟我吵架嗎?」聽見她的聲音,連日來的緊繃終於鬆懈,閻御丞伸手按了緊急鈴,通知護士過來,一面拿過礦泉水,以吸管吸了些水,一滴滴餵入她口中。
「你……」
清冽的開水滋潤了乾澀的喉嚨,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可惜開口沒好話。
「你怎麼有黑眼圈?」
「妳以為是誰害的?」他冷瞪她。
「我怎麼……」感覺到身體沉重得勁彈不得,紀忻然困惑地看著週遭陌生的環境。
「妳怎麼在這裡?」閻御丞挑起眉,表情轉而陰沉,手邊的動作卻仍輕柔。「妳說呢?妳是哪國的笨蛋?居然為了一隻狗被車撞!妳有沒有腦袋?有沒有判斷力?妳到底知不知道馬路是給車子走的?!」
他怎麼也忘不了在醫院看到她傷痕纍纍的那一刻,心臟幾欲撕裂的痛苦和震撼。
當然,他更忘不了當他聽到她發生意外的原因時,那想親手掐死她的憤怒。
她為什麼老是不懂得愛惜自己!每次都這樣,從小到大每次都讓他擔心、讓他……心痛。
「狗?」紀忻然瞇起眼睛,努力回想。「好像……有這麼一回事。」
「什麼好像!」閻御丞的臉更寒了。要不是她看起來太慘,他一定會揍扁她。「紀忻然!妳到底什麼時候才會長大?」
「長大?」她遲鈍地看了他半晌,突然大驚。「啊!我睡幾天了?今天幾號?我十八歲的生日……」
「躺好!」看她因一時激動拉扯到傷口而齜牙咧嘴的模樣,他既無力又無奈的伸手按住她。「妳的生日過了,前天就過了。」
十八歲生日都過了,她為什麼就不能成熟一點……閻御丞頭痛地想。
才不管她幾個月就搞成這樣,害得都已經決定要慢慢疏遠她的他又心軟地回頭,照這個情況繼續下去,他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完全放手呢?
第五章
好無聊。
坐在病床上,紀忻然煩躁地把課本丟到一旁,黑眸望向窗外閃亮的陽光、湛藍色的天空,眼瞳閃過一抹鬱悶。
好想出去。
清醒至今已經一個星期了,每天都窩在病床上,最遠的活動範圍是外面走廊,要是再加上先前昏迷的時間,她已經硬生生打破上次被老爸打得下不了床的臥病紀錄。
只不過這件事沒什麼好得意的就是了。紀忻然歎了口氣。
自己一個人在房間真的好無聊啊!
要是在普通病房的話,還可以跟其他人閒聊,偏偏老爸硬要她住昂貴的單人房,一個早上就只能看到巡病房的醫生跟護士。
沒人帶她出去玩,老是關在病房裡快無聊死了……唉,就連最重要的十八歲生日都在昏迷中度過。
紀忻然看著打上石膏、害她動彈不得的沉重左腳,心情爛得要命,伸手撈過木劍把玩起來。
這兩天閻都沒有出現,他又開始躲她了嗎?
他到底在想什麼呢?紀忻然悶悶地轉動著木劍。
剛清醒的時候,看見他在身邊像從前一樣關心自己、和自己吵嘴,她真的很高興,可是為什麼一下子他又改變了呢?
明明認識了十八年,可是他卻越來越陌生,變得陰沉、難以捉摸……
「學妹,在想什麼?」
一個清朗的嗓音突然極近的在耳邊響起,正在沉思的紀忻然被嚇了一跳,反射性地拿起木劍朝聲源揮去,若非對方及時握住劍身,恐怕那張頗為俊帥的臉龐就要被擊中。
「哇塞!好凶。」
「學長!」紀忻然沒好氣地大叫。「你嚇了我一大跳。」
「嚇妳也罪不致死吧。」衛逢平放開木劍,拉過椅子坐下,劍眉星目的俊臉上掛著讓人打從心底愉快的爽朗笑容,一點也不像是關城校史上惡名昭彰的問題集團一份子。
「現在是十一點多耶,你又蹺課了嗎?」她接過他遞來的飲料,心情好轉了許多。
「別說得好像我老是蹺課,再說敝人就讀的大學有不點名的德政,我這麼聰明,有去沒去沒差啦。」他拿起被她扔在桌上的課本翻了幾頁。「最近念得怎麼樣?妳那幾位問題學長都很關心妳。」
「每天都關在這裡,煩得念不下去。」她轉動著木劍抱怨。
「一個人念不下去的話,那些不良學長們都會很樂意來當妳的家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