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雲上,雲上

第11頁 文 / 嚴沁

    「這是什麼,剛才那川娃兒送的?」他拎到小曼面前。

    「什麼『川娃兒』?別這麼叫沈欣!」她搖搖頭。「我雖不是四川人,生在四川也該是川娃兒咯!何況,沈欣可能比你大!」

    「怎麼可能,大學生怎會比我大?」康柏怪叫,「我今年二十五歲了!」

    「沈欣是華西協合大學醫科的,他二十六或者二十七,」小曼始終保持微笑。「你知道手上的雪濤干是什麼嗎?」

    「一種豆腐乾?」他問。

    「用望江樓的雪濤井水做的,」小曼解釋,「那裡井水特別清,特別好,連泡的茶都特別香!」

    「有這樣的事?又不是神話!」他不信。「井水名叫雪濤?倒是香艷呢!」

    「不許胡扯!」她白他一眼,即使是白眼,也叫人心悅。「雪濤井底據說是銅質的,平常扔個硬幣進去會丁當響的,以前有個名妓叫雪濤,據說為情在此投井而死,後人就以她的名字作為井名。」「所以用那井水做的豆腐乾也要美其名叫雪濤干了?」他似乎永遠正經不起來。

    「不是美其名,是名符其實的好吃!」她斯文地打開一小包。

    「試試嗎?」他果真拿一塊嘗嘗,一邊嚼一邊品味,像是入神的模樣,也不知他是真心或是假意。

    「果然名不虛傳!」嚥下最後一口,他說。

    她看著他半瞇著顯得很不正經的眼睛,突然問:「你的眼睛不能好好地睜大些嗎?」「不能!」他怔一怔,又說,「不能!」「為什麼,有毛病?」她奇怪於他的一本正經。

    「不——」他靠近她耳邊,壓低了聲音。「我有近視眼,不瞇著看不清!」她點點頭,心中恍然,正預備叫他進場,忽然發現他臉上可惡的促狹的笑容,呆了半天才回過神來。

    「原來你騙人!」她漲紅了臉,形容不出的嫵媚在眼波中蕩漾。「空軍怎麼可能有近視眼?你——真壞!」

    他被她的美色吸引住了,一時之間回不了神,心胸之間奇異的漣漪一圈圈的擴大,擴大,他覺得彷彿置身柔波,置身雲端,懶洋洋、軟綿綿地,永遠不想移動了。小曼的嫵媚,小曼那句好有風情的『你——真壞』,使他真是——失魂落魄了。

    「小曼,」眾目睽睽、大庭廣眾之下,他竟然忘我地抓住她的手臂,「小曼,我——」「哎——」小曼手臂一甩,甩開了他,也甩開了眼中的嫵媚,她迅速地恢復了恬適,端莊。「康柏,你怎能——這麼沒有禮貌!」他怔一怔神,把那飄得好高、好遠的魂魄抓了回來。他也發現人們的異樣眼光,畢竟——小曼是個保守的大家閨秀,他也不願驚世駭俗,拉著小曼,匆匆忙忙鑽進了黑暗的電影院。

    「抱歉,我——情不自禁!」坐在後面的位子上,他長長地透了一口氣。「你不知道剛才你有多美!」「貧嘴!」黑暗中小曼的神情他看得不真切,聲音卻是愉快的,「沒有人喜歡聽這些話!」

    「你是被人捧慣了的金女大校花,成都第一美人,但是——我並不是在捧你,那真是我的感覺!」他認真地。

    「說完了沒有?」她含笑瞪他一眼,眼波好柔好柔,柔得使人的心都顫了。

    「說不完!」他悄悄地握住她的手,她掙一下,掙不脫,也就由他了,那眼波就——更美得似水了。「對著你,每一秒都有不同的感覺!」

    「我是孫悟空,能七十二變?」她笑。

    「你是水,是水銀,是水晶,」他一連串地說,「你透明,你沒有固定的形態,你臉上、身上每一個角度都發出不同的光芒,你真使我眼花繚亂了!『她用力抽出被他握著的手,她心跳得好厲害,卻努力保持表面的平靜。她的確像一池水,卻是一池被他攪動了的水。

    「再說一句我就不理你了!」她說得不認真卻堅決。

    「那麼我不說,」他再一次抓住她細緻的手。「讓我看著你!」他就那動也不動地凝視著她,那眼光,那神情,那在黑暗中也亮得耀眼的情,一陣又一陣的湧向她,她的心開始輕顫,她的手心開始流汗,她想逃,她覺得再也無法忍受下去,她像被火在燒著,她——「康柏,」費盡了全身的力量和理智,她才擺脫了那眼光,那凝視,那情。「你來看電影的,是吧!」「小曼,」他歎一口氣,自動放開她,對著銀幕坐正了。「我不能忍受你了,知道嗎?」

    她皺皺眉,這是一句什麼話,不能忍受?

    「我不能忍受你的美,」他說得有些喘息。「對著你的每秒鐘我都在激動,像被沸水煮,像被烈火燒,也像被巨浪沖擊,連個邊也抓不到,小曼,我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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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發神經嗎?」她不敢看他,否則她也不能平靜,但——她不能這麼快就暴露了感情,她含蓄而保守,愛情沒有這快,這麼容易,而且——他真有情?他還有金安慈呢!她在保護自己。

    「你知道我不是發神經,」他深深吸一口氣,「我想把你捏碎,把你吞到肚子裡,把你融在我血液裡;小曼,我要你變成我的一部分!」小曼努力抓牢理智和冷靜,她告訴自己這一刻她絕不能激動,絕不能迷惑,否則——怕不可收拾了!何況,她和康柏還陌生,她不能完全信任他,她要盡全力把自己的感情壓到最低點——雖是那麼困難,她早就喜歡他了,不是嗎?可是她要努力去做!

    「康柏,看電影,好嗎?」她用極平靜的口吻說,「你知道——我不慣開玩笑的!」「你可惡!」他咬牙切齒的漂亮面孔轉過來。「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開玩笑,我每一句話都是認真的!」

    「你使我害怕了,康柏!」她以極端的冷靜來抗拒他的激動和熱情,她不想像金安慈般的受傷!

    他能隨時愛上一個漂亮的女孩,他自己都承認風流,他此時——可是真心誠意?她不能冒險,她情願不接受愛情,也絕不能忍受變心的男孩!

    「雲小曼,你逃不了的!」他歎一口氣,「你又狡猾又可惡,你在折磨我!」

    「我們才第二次見面,康柏!」她冷靜地提醒他。

    「那又怎樣?」他不高興地,「即使我們才見面,你老早——就在我夢中!」「康柏——」她被逼得更鄭重了。「你這樣,你這樣——只有使我離開,我不能習慣你們空軍的——熱情!」

    「不是我們空軍,是我!」他盯著她。「只是我!我看見你就——哎!好吧!看電影!」他攤開雙手,再歎一口氣,賭氣地,使自己面對著銀幕。他十分不滿意她的態度,他看得出她對他的好感,他是那樣熟悉並且瞭解女孩子的心理,為什麼她要裝得這般淡漠、這般冷靜?她真像傳說中的與眾不同?

    小曼知道他在生氣了,卻是不出聲。她是個太過於小心、太過於仔細的女孩,以至於她連感情的施予也過分謹慎。她是喜歡他的,在他離開的一個月裡她不是總是思念,總是牽掛嗎?剛才驟見他的一剎那,她不也驚喜,也快樂嗎?她——為什麼不表示,即使一點點,一絲絲呢?

    她自己也說不出為什麼,壓抑感情是件痛苦的事,她卻——似乎無可選擇似的,她心中一直有個意念,她是雲小曼,是同學眼中的公主,是雲公館的掌上明珠,她不能有絲毫差錯,她不能給人當話柄,她要加倍小心地保護自己!

    然而——過分的保護,是對,或是錯?

    康柏說了看電影,就專心地對著銀幕,再也不轉頭。他也是個倔強、驕傲的男孩子,不是嗎?

    小曼有絲兒後悔,她不該對康柏太冷,太拒人於千里之外,她明知道還有個對手金安慈,她不願用自己的手把康柏推到安慈面前,但——已經弄成這樣了,後悔也沒辦法,她的自尊和驕傲不容許她改變態度——她也絕不是個忽冷、忽熱的女孩。如果康柏就此離開她,那——也是天意了!

    打敗一個敵人也許很容易,但要打敗自我,卻真是難上加難了!

    銀幕上的泰倫鮑華是那麼帥,那麼瀟灑,那麼英俊,他雖演海盜,仍能令所有女孩子傾心。那一身黑色緊身闊袖的裝束,那一手令人羨慕的美妙劍法,那靈活的身手,那含笑上斷頭台的氣度——小曼早從同學口中知道這是泰倫鮑華最出色的一部電影,卻看得毫無心緒,不知怎麼的,走上斷頭台的人,她竟眼花得看成是康柏——「康柏——」她下意識叫了一聲。哎,怎麼了?上斷頭台的怎可能是康柏?那是電影啊!

    他轉頭看她一眼,整個人都冷了下來。

    「什麼事?」他的聲音和剛才的激動判若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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