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雲上,雲上

第10頁 文 / 嚴沁

    「拒絕男孩子該想個好理由,」低沉帶磁性的聲音,是令人喜出望外的康柏。「跳上車就逃不是辦法!」

    「你——怎麼在這兒?」她臉上又有了陽光。

    「等了很久,看見你們聊天,一起走出來,我以為完了,你們一定約好了去玩,誰知你跳上車就逃,」他半瞇著眼睛笑,「你一定知道我在這兒!」

    「誰知道你什麼時候來的!」她跳下車,整個人都開朗了。

    『剛到,立刻就趕來此地廣他說。

    沈欣走了過來,他意外且不能置信地看著康柏,他那一身深藍色空軍制服,反映得沈欣一臉黯然。

    「不知道——你有朋友等著!」他喃喃說。

    「下次該知道了!」康柏微笑,真是奇怪,不只是沈欣,任何男孩子和他一比,就被他比得黯然失色。

    沈欣再看小曼一眼,沉默地走了。

    「為什麼要氣走他?」小曼問。

    「不是我氣走他,就是他氣走我!」康柏說,穿上空軍制服的他,又是另一番風味,很帥,帥得離譜,尤其是那壓得好低的帽簷,邪得緊!「天下的事就是這樣,可不是我殘酷!『」立基——也來了?』小曼搭訕。見到他,心情真是好得一塌糊塗。

    「到小真那兒報到!」他抿著嘴笑。「我們是雲家姐妹的忠實信徒!」「什麼信徒呢?」她掩著臉。

    「看電影,好不好?」他突然說。

    「哪一家?」她顯然同意了。

    「『蜀一』電影院的《黑天鵝》!」他說。

    「『蜀一』還是『新明』?」她記不清。

    「『蜀一』,我買好票了!他笑。」除了你,我也是泰倫鮑華的信徒!「

    「金安慈呢?『她問得唐突。

    「請她跳一次舞,難道要服侍她一輩子?『他反問。

    「沒有理由視作陌路!」她說。「那當然!」他用一隻手行了個軍禮。「再見到她,我會向她致敬!」

    「致敬?」她好奇了。「怎麼致法?」

    「敬個禮,嗨一聲!」他笑得好瀟灑。

    「你是個危險人物!」她搖頭。

    「說得那麼可怕!」他從她手裡接過腳踏車。「我騎,你坐後面,如何!」

    「不好!」她搖頭。這在保守的成都是驚世駭俗的。「我討厭被人指指點點!」

    「上來吧!別婆婆媽媽了!」他笑著拍拍她。

    她知道他是認真的,她也感覺到他的固執,他一定會堅持她坐後面,她不如大方些了!

    他騎在車上,兩條腿真長,竟能平穩地踏在地上,等她坐穩,『嗖』的一聲,腳踏車箭般的射出去。

    「坐穩了!我是飛車黨人!」他笑。

    「這可不是飛機哦!」她警告。

    「我差得只會駕駛飛機嗎?『他轉回頭,漂亮的臉幾乎晃到她眼前,嚇了她一大跳。」我有一部幾乎和你一樣的三槍牌男車,是去印度買的!』「去印度做什麼?」她問。坐在後面,她能感覺到他的體溫,她能嗅到他男性的潔淨氣息,她無法保持平靜。

    「接飛機!」他簡單地。

    沉默了一陣,她看見所有的路人都驚異地望住他們,有人還露出受驚的模樣,很是可笑。難道她坐在他腳踏車的後座就不正經,就犯了法,原本簡簡單單的一件事,被人們的眼光破壞了!

    「出了——多少次任務?『她突然地問。

    「十五次!」他若無其事。「每隔一天出一次!」「危險嗎?」她再問,聲音平靜,沒有任何感情的影子。「你怕嗎?」「不怕!也不覺得危險!」他搖搖頭。「麻木了!」

    「麻木!」她想想。「還有一樣可以麻木的東西!」

    「哪一樣——我永不麻木!」他肯定。他知道她指感情。「我天生多情!」

    「說風流不好嗎?」她說。

    「也行!」他居然點點頭。「我想我是說得上風流!」

    『你認為是優點?「她在諷刺了。

    「也算不得是缺點啊!」他回過頭來笑。

    「所以我說你危險,比日本飛機更能傷人!」她搖頭。

    「這麼嚴重?」他笑得更厲害。

    「日本飛機傷人生命,你傷人心!」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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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不曾!」他似有些猶豫。「還不曾傷過人心!」「或者是你不自知?」她說。

    他沉默了一大陣,蜀一戲院近了,在熱鬧的街道上,他們更是引人注目,有些人甚至在指點了。

    「你對我一定有成見!」他忽然停車。

    她跳下來,輕盈地拍拍條紋自由布裙子——上學的時候,她總是穿得樸素,盡可能和每個同學一樣。

    「見了幾次面,哪兒來的成見?」她說。

    「有的時候第一眼有成見就像一見鍾情一樣!」他說。

    「真以為有一見鍾情?」她反問。

    「好像我對你!」他在開玩笑。

    她搖搖頭聰明地避開了他的話。見了三次面的人,即使印象再好,也不該涉及感情的事!

    「去戲院?」她問。

    他沒出聲,卻皺起眉頭。順著他的視線,她看見一個人,一個不該碰到的人——安慈和她的兩個女同學站在街沿邊,也許在等電影入場,也許在逛街,也許在買東西,成都市不算小,她有許多地方可以去,偏偏在此時此地,偏偏讓她看到斯情斯景,一剎那間,三個人的笑容都僵了——畢竟——都是有修養的人,即使再窘迫,再尷尬,再難堪,招呼總是要打,禮貌總是要顧,面子也總是要爭!

    「雲小曼,康柏!」金安慈先打招呼,她的臉色並不好。

    小曼淺淺地一笑,她習慣在這種場合沉默。

    「安慈,看電影?『康柏向她走去。

    「不!回家!」安慈看小曼一眼。「從華西壩回來?」

    「是!我去接小曼!」康柏很坦白。

    「又休假?」她再問。

    「嗯,三天!」他點頭。

    她笑一笑,看看小曼。

    「有空到我家打網球,一起來!『她說,揮揮手,帶著同學走了。

    小曼一直望著她的背影,直到看不見。

    「康柏,我感覺到,你傷了她!『小曼說。

    「或許傷了她,」他沉思。「只是自尊,不是感情!」

    小曼一怔,是嗎,是自尊不是感情?

    「你知道嗎?有一種人把自尊看得比感情更重要!」小曼似有所指。

    「她,或是你?」康柏問。

    「你以為呢?」她依然笑得又淡又遠,飄飄渺渺的真是難以捉摸。

    「我以為——不僅她和你,該包括所有漂亮又驕傲的女孩子!」他十分瞭解地。

    「傷了感情只有自己知道,傷了自尊——」小曼搖搖頭。「所有的人都看得到,明白吧?」「明白,面子問題!」他笑,「女孩子的面子問題!」「難道你不在乎面子?」她斜視著他。

    「我很實際,面子對我不重要!」他半真半假地。

    「你所謂的實際是什麼?」她問。

    他揉揉鼻尖,沉思半晌,他預備說真話。他知道,小曼這樣地問,表示她想進一步瞭解他,他願把握這機會!

    「在廣州的家裡,我只有一個母親,」他說得很遠,很不著邊際似的。「我四歲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我們的日子過得很辛苦,也許這就是我注重實際的原因!」她不響,很仔細地聽著。她從來不在乎朋友是否富有,她喜歡他的坦白。

    「母親一直希望我做個教員,可是我個性不安分,」他又說,有些自嘲地,「在學校的成績又不很好,中學畢了業,看見空軍招考飛行員的廣告,我就不顧一切地考了!」

    「只為考空軍而考?」她皺皺眉。「沒有其他志向?」

    「嗯——」他拖長了聲音,撫弄著眉心。「當初並不是為愛國,這是實話!空軍——很時髦,很帥,很出風頭,賺的錢又多,不是正適合我嗎?」

    小曼心中有絲失望,卻不表露出來。她一直嚮往一個外表出色、內在豐富的男孩子,但——康柏看來並不是這樣,他的內在與他的出色外表不配。

    「你自己從來沒有——志向!」她忍不住問。

    「志向?」他聳聳肩。「以前我想學泰倫鮑華,成為萬眾矚目的明星,現在當然不可能,我只想往上爬!」

    「往上爬?」她再皺眉。「你已經是騰雲駕霧的人了,還要往上。」「我要站在地上時,也出人頭地!『他肯定地,」好像你父親,名重一時,富甲一方!「」你很貪心,知道嗎?「她終於說出了自己的意見。」爸爸奮鬥了三十年,白手興家,你呢?「」我想不勞而獲!「他笑著開玩笑。

    「離譜!」她搖搖頭。「小心你這種心理害了你!」「不會,不會,」他一連串地搖頭。「除了重實際,別忘了我也重感情,我會為感情而犧牲一切!」

    「這不矛盾吧?」她笑起來。

    「的確矛盾,『他們已到了』蜀一『電影院。」不僅矛盾,對著你簡直還顛三倒四呢!「

    「瞎扯!」她瞪他一眼。

    康柏把腳踏車寄在電影院的後門處,只拿下了掛在龍頭上的雪濤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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